再次想起你,已是多年後。

猶記得婚禮之時,執起身旁之人的手,說著與子偕老、至死不渝的諾言。一瞥間看到坐在台下的你,猶如十代之時的我和你,這麼近、還是那麼遠。卻再也沒有心疼,再也沒有惋惜,再也沒有疾首。原來,最好的,就是讓最好,留在過往。

那是意氣風發,義無反顧的時代。

那時周邊的人都說,會考結束後,是最好的告白時機。聽得最多的話,除了這該死的會考終於結束了,就是隔壁班的誰誰誰跟某某某告白了,或者又是誰送了校花九十九支玫瑰、花店卻把人家的名字填錯了,那個誰被校花罵的跟豬頭炳似的。現在誰都不敢再做、誰都覺得羞死了的事,卻在那朝暉夕陰之間都幹過了。

你也不例外。還記得那天,同班三年的男孩準備跟我告白,我早就知道他的感情,每天早晨,不論陰晴雨雪,他都會給我帶一盒暖暖的熱牛奶,生怕每次都踏著鐘聲的尾巴趕到學校的我餓壞肚子。同學們起哄,他是希望牛奶的溫度能暖到我的心。如果不是你的話,可能我就會答應他,那我們,是不是就會不同了?

那時你義無反顧地向我走來,抓起我的手,悠悠地道出:我喜歡你。

簡單明瞭的四個字,從古到今恆常的道理,從你口中說出來,卻是熱牛奶所傳遞不到的溫度。你的意氣風發,與男孩那束與那時的我們相比,稍嫌老氣的玫瑰花相互映彰。

夕陽無限好,可我,只看到夕陽之下的你。

我時常問起你,如果那時我沒有猶豫,你會怎樣?還會鍥而不捨的走向我嗎?

你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可能我們是命中注定,命中我會在那天走向你,註定你會以頷首回應我。」

我從不相信命中注定,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只是簡單的機率問題,剛好在對的時間裡,遇到對的人,那便是命中注定。

你說:「這世界男人很多,好的男人少點,你能遇到的好男人再少點,對的好男人更少,愛你的人就只有我一個。」這句話,總能把我哄上天。

你愛我的自由純真,愛我的天真爛漫。那是因為,那時候的我們,還是那麼的純樸歸真,還沒被看似偌大自由卻是兇惡無比的社會大學摧殘。

大一那年,雖然我們不同校,但週末時,你總會乘兩個小時的火車到香港島來找我。那時候的我們沒什麼錢,牽著手到處行山,在山腳買一瓶維他樽裝水,你一口我一口喝著。午後太陽猛烈,便著你打開雨傘,明明自己包裡也有一把,卻死活不肯拿出來,為的就是與你擠在同一把傘下,與你感受一樣的溫度,遮蓋被曬的發紅的臉頰。你以為,那是我被曬傷的,還打鬧我像猴子通紅的屁股,但其實,那是我跟你走在一起,從心裡暗暗透出來的心動,還好,被雨傘的陰影遮住了,沒被你察覺到。

黃昏,我們坐在同一塊大石上看日落。我總抱怨,為什麼我們耗盡力氣爬到山頂,為的就是看這只有十幾分鐘的夕陽落下,夕陽卻這麼短,一點也不看顧看著它的人的心情。那時記得你說:「夕陽很美,燦爛的美不勝收,也就是它足夠美麗,我們才願意攀山涉水,千辛萬苦,為的就是看他綻開的幾分鐘。」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數千年悟出的道理,才是恆古至今的真理,那不是我們這些凡人微薄的努力能輕易推翻的。那日夕陽下的你,是多麼的美好,於我,卻是那麼的短暫。

也是普通的一天。

手機接到朋友的信息,讓我看一則facebook的貼文,那是你與女友人貼臉的照片。

我打電話責問你,這個女孩是誰,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我以為你會兵荒馬亂,急忙辯解,然後像往常一樣哄著我,告訴我你錯了,再也不會讓我不高興了。

但這次,你卻異常冷靜,待我說完、罵完、哭完,你才緩緩開口,説那只是你的朋友,那是在酒吧喝醉後拍下的,是我們各自忙著功課,忙著家庭,忙著生活吵架的那天拍下的。

你還說,「我們分手吧。」

那時候,我總想不明白我們為什麼會分手,我會怪責你的多情、怪責你的陰柔、怪責你的不堅定、怪責你為何沒有站出來,說你最愛的是我、說你不希望這夕陽落下、說你,還想像這陽光一般,溫暖的抱著我。

等到很久很久以後,當我遇到現在的那個他,當他問起你,問起我的初戀時,他告訴我:「我們要感謝當初愛過的人,是他們讓我們知道愛情的不輕易,才懂得珍惜,這短暫的美好。」

那時我才明白,看夕陽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們終走不到終點。雖然我們曾經作伴,卻已走上不同的路。為了學習忙碌奔波,週末各自訴說最近的煩惱,但事過境遷,生活圈子早已不同,我只能細細說著,你也只會默默地聽著。誰也還想再說一些,卻誰也沒能多說什麼。

你早就知道了吧,有些事情就如你所說,命中注定要上演,也命中注定要落下。有開始,就總會有結束。

可我說的也沒錯,命中注定只是機率,剛好的青春裡,遇到了剛好的一個少年,他把所有溫柔都傾注在與我名為愛情的時間裡。你愛的,是18歲的我,而我愛的,也是那時候的你。我們一起經歷了青春的澎湃、無奈、時間的摧殘。而時日過後,你又是否還愛那個已經不再朴真,反倒變得社會的我?

愛情,也就如夕陽一樣,曇花一般,也就是它足夠美麗,我們才願意歷盡無數的無奈,無數的疼,無數的悲鳴吶喊,也非要看他最美的一瞬間。

就是這麼的不輕易,不易到我們都不捨得讓它結束,不易到我們非要在他消逝時死死抓住它的尾巴,甚至抓出抓痕來,非要讓他結束的這麼不光彩。

明明,只要看這時間的流逝,默默地拿起,愛過、看破,再又默默地放下。明明只要接受又放手,再走向未來,再見時,我們才能像初見之時,微笑地問候彼此。

「就是短,才顯得來之不易;就是短,才值得細細回味;就是短,才嚐得出這苦中的甘甜。」

幾年前的婚禮上,多年未見的你徐徐走來,還是如當初一般帥氣,少了一點意氣風發,多了點成熟的韻味。曾經,我會為你痛苦悲鳴、痛心疾首。而此刻,我卻只感到慶幸和感恩,謝謝歲月,把這個少年最璀璨的時間,帶給了我。

你還是你,還是那個夕陽下的那個少年。我,也還是我,還是為夕陽之下的你傾心的少女。

我們愛的,永遠是那個18歲的你,和18歲的我。

若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是會為曾經的那個男孩再義無反顧一次,但也會再與那個男孩告別一次。我們已經把最好的,留在過往,而然後只需要直逕的往前走,待太陽無數次的升起又再落下,待時間把過往的如詩如畫裱起,待回憶已經被沖淡到再憶起你時,我已經不會心疼了。

而再之後,便與你無關了。

「後來的我們依然走著,只是不再並肩了。」*

謝謝你把你的青春,揮灑在我的青春裡。

願在世界某個角落依然走著的你,依然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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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節錄 五月天 ——《後來的我們》
@namia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