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湯景行剛洗過澡,正凖備睡覺,電話響起。
「景行,小芯喝醉了,你方便過來接她回去嗎?」酒吧老闆江迦藍說。
湯景行低聲說:「我們三個月前分手了。」
「是嗎?哦,對不起,那我另外想辦法吧!」江迦藍巴巴加了一句:「她嘴裡一直唸著你的名字。」
湯景行沉默了好一會:「好吧!我來接她。」
湯景行換了衣服,駕車到盡歡吧。
徐芯看見她,回復三分清醒:「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管我了……」
「你站得起來麼?」湯景行問。
「呵呵呵……」
湯景行只好扶起她,半抱著她的腰:「我送你回去,你沒有搬家吧?」
「我忘了帶鎖匙……」徐芯模模糊糊地說:「你還是把我帶回家吧……」
湯景行沒奈何,跟江迦藍打過招呼,便扶徐芯離去。
回到家,湯景行讓徐芯躺在沙發上,再去弄熱毛巾。
湯景行從浴室出來,郤不見了徐芯。
原來,徐芯早已老實不客氣地走到睡房,鑚進被窩裡。
湯景行呆呆地看著她酡紅的俏臉,心裡不禁苦澀起來----她,還是這樣的她,一點也沒變。
湯景行上前替她掖好被角,正要退出房,卻給本來閉上眼睛的她抓住手臂。
「你要到哪裡?」徐芯彷如小貓咪般低鳴。
「我睡客廳。」
「為什麼有床不睡,睡沙發?」
湯景行看著她,她不是在說醉話,便是明知故問,存心要她難堪。
「怎麼了?我們同睡了三年,現在卻要一人睡房一人睡廳?難道你怕我佔你便宜?」
「我們早已分手。」
「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一下。」徐芯說:「你還是著緊我吧?要不,怎會接我回來?」
湯景行閉上嘴巴。
徐芯伸手摟著她的腰肢,指尖得寸進尺地溜過她的鎖骨:「它告訴我,它寂寞了。」
湯景行推開她:「別這樣!」
----既然兩人已分手,便應該撇撇脫脫,摟摟抱抱不是她們可以做的事。
徐芯百折不撓,八爪魚似的纏著湯景行,嘴巴也在她的頸窩亂哄亂蹭。
湯景行忍無可忍,利用對付色狼的自衛術,把徐芯雙手硬生生扣到背後。
「……痛……痛……」
湯景行放開她,走出房。
徐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馬上離開大床,到處查看。
----衣櫃沒有陌生的衣服,梳妝檯沒有多餘的護膚品和化妝品,浴室也只有一套浴袍毛巾牙刷……
徐芯很滿意,這裡完全沒有別個女人的氣息。
她吁口氣的同時,卻又禁不住胡思亂想----也許,她們幽會的大本營根本不在這裡。
徐芯再仔細觀察,心更是直往下沉----這裡是沒有別人的氣息,但連徐芯的氣息也給清除得一乾二淨。
----牆紙換了、窗簾換了、床單被袋枕套全給換掉,牆上的雙人油畫也給除下……
她跌坐在床上,心裡又氣又痛:「湯景行,算你厲害!」
其實,只要徐芯稍為平心靜氣想一想,也就明白自己完全沒道理----兩人既已分手,這屋子裡的一切干卿何事?
只是她一向自我慣了,放不開就是放不開。她彷彿完全忘記了,是她自己主動提出分手的。
理由?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理由。
----湯景行成熟穩重,對徐芯溫柔體貼,也懂得時常給她製造小驚喜。兩人相戀三年,沒什麼大矛盾,兩人之間也沒有第三者。
只是,日子久了,難免有點平淡。徐芯還年輕,很響往驚濤駭浪多姿多彩的愛情生活,不想就這樣老死在一棵樹上。
於是,她提出分手,用古往今來最爛的藉口----因了解而分手。
湯景行猝不及防,一顆心在瞬息間給凍傷了。
到底是成年人,演技一等一,她不作一絲糾纏,輕輕點頭同意。
----三年感情,湯景行怎會不傷心?但不是心如刀割的那種,是一絲一絲沁出來的痛。只是,她太明白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既然對方不想再維持下去,她一個人怎樣努力也沒有用。
而且,誰沒有誰不行呢?湯景行相信自己很快便會適應沒有她的日子。
湯景行安靜地,乾淨俐落地處理兩人之間的瓜葛。
----分手後的第一個長假期,她花了兩天時間,把家裡屬於徐芯的衣飾用品整理好,封存在兩個大型紙箱裡,再安排速遞公司送到對方家裡。
看著這些東西,徐芯心裡不禁悶痛起來。
----想不到湯景行居然會像沒事兒般。如果湯景行真的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當自己要說分手,她怎會只是淡淡地說聲「好」,一點也不作挽留?
說實話,徐芯也不是真的想對方糾纏不休,但也不想她這樣好說話,這樣的湯景行讓徐芯覺得滿不是味兒。
----湯景行,她的道行就是這麼高?還是,她根本不在乎自己?還是,她早已想著分手,只是懶得開口,現在由自己提出,她樂得順水推舟……徐芯的想像力在無限擴張。
不管如何,回復單身的徐芯完全放開懷抱,夜夜笙歌,換女友仔俐落得猶如換衣服。
幾乎忘了說,湯景行和徐芯是同事,每天要在辦公室相對八小時。
----以前是很方便她們眉目傳情。但現在,她們分了手,卻要這樣朝夕相處,難免尷尬。但外面市道不好,理想的工作不易找,即使再不願意,她倆也不會輕舉妄動。
你說徐芯君子坦蕩蕩也好,說她沒心沒肺也好,總之,她就是毫不避忌,當著湯景行眼前,在電話裡與女友甲乙丙調情嬉笑,旁若無人。
「這報告明天要交上去,但數據還要較對一下,你可以加班辦妥它麼?」接近下班的時候,徐芯對湯景行說。
「可以。」湯景行答應。

其實,這對白應該算完了,誰想到徐芯卻加了一句:「我今晚要陪女友參加睡衣舞會。」
湯景行說:「玩得開心點!」
看著湯景行平靜的臉色,徐芯突然覺得呼吸不順。她情願湯景行生氣,指責她、喝罵她,這總算証明湯景行心裡還有她。
----她是離開湯景行了,卻不想湯景行離開她,最理想是湯景行心裡有她,一直為她守身以待,等她鳥倦知還……
對於自己這種自私的想法,徐芯居然沒有什麼內疚感----自己不過是到外面逛逛,嘗嘗鮮,再玩些日子,還是會回去的。
可是,這時候,徐芯發現湯景行身邊出現了追求者。
----花店隔天送來美麗的鬱金香。
徐芯當然知道湯景行是一個多優秀的人,回復自由身的消息一經外傳,便成了香香餌,惹人覬覦,不分男女。
徐芯禁不住猜測對方的身份、年齡、外表、性情;他或她對她可好?可會懂她珍惜她照顧她?
當徐芯一想到別人領略到湯景行的好,心底便好像硌滿了小石頭,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徐芯真的不甘心。
----湯景行,怎能讓別人這麼快便乘虛而入?
「不會的。」心底裡,徐芯對自己還是挺有信心,她不相信湯景行這麼快便放下她。
徐芯告訴自己,湯景行是她的,任誰也不能搶走。
徐芯走到客廳,看見湯景行盤膝坐在地氈上,靠著沙發,喝著紅酒。
徐芯上前湊近她。
湯景行挪開身體,與她保持距離。
「湯景行----」徐芯生氣了。「你是不是另外有人?」
湯景行看了她一眼,呷了口酒,不說話。
「才三個月……」徐芯氣憤地說:「原來只是口裡說得好聽,骨子裡還是寡情薄倖的人。」
湯景行聽到這怨婦般的話兒,一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麼?」徐芯不滿。「我說得不對嗎?」
「對。」湯景行微微收斂了笑容,再把身體挪開一點:「為免麻煩,我們還是少接觸好些。」
「她是什麼樣的人?你就這麼怕她?」
湯景行不答話,站起來。「你既然清醒了,便回家吧!留在這裡始終不大方便。」
「為什麼不方便?」徐芯瞪著大眼睛:「我在這裡住了三年。」
「這是過去的事了。」湯景行沉聲說。
「這屋子,這麼快便有了新主人嗎?」
湯景行不置可否。
「你認識她多久?對她可瞭解?怎麼可以這麼快便讓她登堂入室?」
「這是我的私事,不勞費心。」
「我只是關心你,怕你給人欺負,吃暗虧。」
湯景行倔強地看著徐芯,意思很明顯----欺負她的人,眼前便有一位。
「我知道,你只是在報復我。」
湯景行有點啼笑皆非----這人,真是自負過度了。「你想多了。」
「不是因為我,你和她怎會走在一起?」
「你怎能這麼武斷?」
「我只想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要一時衝動,免得將來後悔!」
「我曉得,你大可放心。」湯景行挑眉:「我不會重蹈覆轍。」
聽見湯景行這麼口硬,徐芯心裡只覺得像被火燒----那個誰誰誰,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她的遷就和包容?這不是自己一直獨享的專利麼?
「景行----」徐芯硬的不行來軟的:「我很想念你!」
湯景行目無表情地看著她,也不答話。
「我知道你也一樣。」徐芯幽幽地說:「我們復合吧!」
湯景行納悶,想當初,提出要在一起的是她;後來,說分開的是她;現在,又說想復合?她當是幼稚園生玩泥沙麼?
徐芯抓著她的手臂。「景行----」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這時候,電話響起,兩人都是一呆。
「什麼時候了?誰給你電話?」
湯景行不理她,拿起手機,走到露台:「我是景行……」
徐芯咬咬牙,跟上去,貼著湯景行的後背,膩聲說:「景行,還不睡麼?」
湯景行全身僵住,連忙捂著電話,低喝:「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景行,誰在你身邊?」聲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
徐芯惡向膽邊生,一手搶過手機:「我是景行的女友,你又是誰?三更半夜打電話來,不知道會擾人清夢麼?」
「你瘋了!」湯景行把電話奪回來,跟對方說:「……只是普通朋友……是,喝醉了……」「……你早點回去,我明早過來陪你吃早餐好嗎?」「……乖,聽話……」「……我也愛你,晚安。」湯景行關掉電話。
徐芯腦裡最後一根弦線繃斷----湯景行是個內斂的人,「愛」字不會輕易出口,現在她這樣說,足以証明對方在她心中非比尋常……
「湯景行,你可對得起我?」
「你說什麼?」湯景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什麼對不起你?」
「才三個月,你便向別人說『我愛你』,你的愛竟是這麼膚淺?」
「我們已經分手,你管我跟誰說什麼?」
「我們沒有分手,只是暫時分開,讓大家冷靜一下。」
「不,我們正式分手了。」湯景行堅持。
「即使分手了,」徐芯倔強地說:「也可以復合的----讓我們從新開始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是認真的。」
「不可能。」
「為什麼?你真的這麼絕情?」
「芯,別這樣!」湯景行放柔了聲音:「你現在不過是一時失意,才會胡思亂想,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一條好漢了。」
「我真的想念你,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無論如何,我也不想再跟你糾纏。」湯景行一字一字的說:「我不喜歡拖拖拉拉不清不楚。」
「我也不喜歡。」徐芯說:「我是真心實意跟你從新開始的。」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你心有我,我心有你,還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
「如你所見,我已有了新女友。」
「你大可以跟她分手。」
「誰會像你對感情這麼兒戲?」
「景行----」徐芯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門鈴驀地響起。
徐芯衝上去把大門打開----
一名女郎抱著臂膀,睨視著徐芯。
「找誰?」徐芯冷冷開口。
女郎不答話,大步踏進屋裡:「景行----」
「怎麼還是來了?」湯景行的口氣很是寵溺:「你應該早點回家休息。」
「我想念你了。」女郎貼近她懷裡:「她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湯景行看看她,看看徐芯,嘆口氣。
女郎挑眉:「讓我猜,你就是徐芯吧?」
徐芯忍著怒氣:「你又是誰?」
「我是艾莉,景行的女友。」
「女友?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景行還沒有決定要跟誰在一起呢?」
「原來有人想吃回頭草。」艾莉冷笑:「你當景行是什麼?任由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這是我和景行之間的事,由不得別人插口!」
「景行的事就是我的事。」艾莉沉聲說:「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徐芯看著湯景行。
「你還是回家吧!」湯景行硬起心腸。
「湯景行----」徐芯俏臉發白。
「她要留下來,便由她好了。」艾莉挽起湯景行的手:「景行,我們回我家吧!」
徐芯一向嬌縱慣了,何曾受過這種閒氣?只見她兩眼通紅:「好,我走!」
她「砰」一聲把大門大力關上。
回到家,徐芯接到湯景行的電話,她要確認徐芯平安無事。聽到湯景行的聲音,徐芯終於忍不住落淚。
----畢竟,她還是關心自己的。只是,這份關心是出於同情、道義還是責任?徐芯柔腸百結。
第二天,徐芯頂著大熊貓眼上班。
徐芯一向最重儀容,現在卻剩下一臉憔悴,湯景行看在眼裡,心裡難免隱隱作痛。
----只是,這口氣,還沒有消。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徐芯來到盡歡吧買醉。
她看見艾莉在舞池中和別人跳辣身舞。
徐芯很激動,衝上去拉開艾莉:「你這壞女人,居然背著景行在外面鬼混,你怎麼對得起她?」
「原來是你。」艾莉撥開她的手。「我和景行的事可不關你這過氣女友的事。」
「景行是個很認真的人,你不要傷害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你最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了。」艾莉牽牽嘴角:「你傷害景行還算少麼?」
徐芯狠狠咬著唇,一臉慘白。
「別想著向景行告狀,她不會相信的!」
徐芯掉頭跑掉。
她想過去找湯景行,又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
----說到底,是自己主動棄權的。
徐芯實在沒辦法面對湯景行了,她請了假,獃在家裡,不知倦,也不知餓。
門鈴響,徐芯打開門----
「你為什麼整整兩天不接電話?」湯景行劈頭一句。
徐芯看著她,淚水簌簌落下。
「景行----」她用力攥緊她的衣角:「我錯了,我真的很後悔,你原諒我吧!」「讓我回來,求你了……」
湯景行緊抿著嘴,不說話。
徐芯緩緩鬆開手,吸吸鼻子,輕聲說:「即使不要我,也不要跟艾莉在一起,她不是好人,是騙你的……」「你也不要灰心,你一定會找到一個真正對你好的人……」
「別哭!」湯景行把這笨小孩擁入懷裡。「哭得這麼醜,我真的不要了。」
「……嗚……景行……嗚……」
擁著又在哭又在笑的徐芯,湯景行腦裡不禁想起艾莉的話----
「心痛了?我不過是替你出口烏氣。」「看她一臉聰明相,卻連這麼簡單的把戲也看不穿。」「不是表姐說你,你不要這麼快便心軟,總要讓她吃點苦頭,你不趁這機會好好教訓她,以後便難有安樂日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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