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童昕悅病倒了。不是什麼會死人的大病,只是有點感冒,發著低燒,頭暈頭痛渾身發軟。

秦臻念陪她看醫生煮粥餵藥,童昕悅感動得直冒星星眼。「臻念,你待我真好!」

「不必客氣,我平時也常到老弱傷殘的受助者家裡當義工。」秦臻念順口回答。

童昕悅失望得把頭埋進被窩子裡。

秦臻念看著也覺得好笑,正要把她拉出來,童昕悅的手提電話響起。

秦臻念把電話遞給童昕悅,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鍵,對方的聲音驀地響起,劈頭便是一句:「昕悅,我可想死你了!」

兩人同時一愕,童昕悅更是手足無措。秦臻念把電話塞到她手上,然後走出房間。

「你還打電話過來幹麼?」童昕悅對著電話低吼。

「我要告訴你,我愛你,想著你,已經沒法做其他事了。」前度女友珊說。

「這些話還是留著說給別人聽吧!」童昕悅不客氣地說。

「沒有別人,我從來也只對你一個人認真。」

童昕悅冷笑:「你說起謊話來還真是流俐。」

「別這樣,我們重頭開始好嗎?」

「不可能!」童昕悅想起秦臻念,斬釘截鐵地說:「我身邊已經有人了。」

「我不相信。」

「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我,再見。」

童昕悅剛關掉電話,電話又響。「你還打來幹嗎?」

「童昕悅,我沒有開罪你吧?」

「洛奇?對不起,誤會你是別人了。」

「不要緊,我要告訴你,我下個月三十號在盡歡吧辦生日派對,到時候我介紹我丈夫給你認識。」

「丈夫?」童昕悅吃了一驚:「你結婚了?你不是女同志麼?」

「我早跟你說過,愛情無關性別。」

「這個我明白,但你和珍妮兩個月前才分了手……」

「找到對的人便要馬上行動了,誰像你總是拖拖拉拉?」洛奇輕笑。「是了,你跟秦臻念怎麼了?」

「怎麼忽然扯到我和她身上?」童昕悅的聲音低下去:「我和她,一直是好朋友。」

「還是好朋友?天!」洛奇大聲說:「雖然曖曖昧昧挺好玩,你們也玩了好幾年,還沒玩夠麼?不如爽爽快快給大家一個了斷吧!」

「你胡說些什麼?她對我,完全沒有那種意思。」

「她當面拒絕了?」

「這倒沒有。」童昕悅輕聲說。

「沒有親口拒絕,即是還有機會----你勇敢一點,直接問她可喜歡你。」

「不要,她要是直接拒絕我,這會多傷心?」

「不如你想像她當面答應你,你會多高興吧!」

「可是……」

「預祝你成功,下個月帶她出來見面,再見。」

童昕悅看著手裡的電話發呆。

----珊和洛奇都是同一類人,總是勇字當頭,說話既坦率又直接。童昕悅不禁在想,要是自己有她們三分能耐,也不會和秦臻念糾纏這麼久也沒半點結果了……

終於,童昕悅咬著牙關,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掙扎著爬起來,走到客廳。

「你起來幹嗎?」秦臻念皺眉。

「我已經跟珊說清楚,她以後也不會再給我電話了。」童昕悅強迫自己看著她的眼睛。

「誰給你電話,和我有什麼關係?」秦臻念迴避她的目光。

「我以為你不高興……」

秦臻念打斷她的話:「誰會為這些事不高興?」

童昕悅一呆,然後把頭垂到胸前,聲音低得彷彿只是說給自己聽:「…其實你對我……你心裡也……為什麼不肯坦白說出來?一句話而已,有這麼為難麼?」

秦臻念有點詫異,想不到這軟柿子居然也有點脾氣。

「我愛你,愛了五年,我不敢期望你也愛我,但最少也要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真的不想這樣不清不楚曖曖昧昧了。」

「一句話?」秦臻念瞇著眼:「你要我說什麼?」

「是或不是。」童昕悅把心一橫,豁了出去,一定要向秦臻念討個說法。「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

「不喜歡怎能做這麼久的朋友?」

童昕悅氣結:「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秦臻念歎口氣:「做朋友,我們是挺合適的,但走在一起,便是另一個故事。」

童昕悅垂下頭,顫著聲音:「你這是要拒絕我吧?」

秦臻念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她按著胸口,輕輕地說:「要是失敗了,我們便連好朋友也做不成……」

「我會全心全意待你好。」童昕悅一字一字地說:「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秦臻念別轉臉。「……那就試試吧!」

童昕悅呆住了,幾乎以為自己出現幻聽,身體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

「快回房休息。」秦臻念忍不住過來扶她。

童昕悅覷準機會,一把捉著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裡:「這次,你再也逃不掉了……」


「愉安----」江迦藍看見俞愉安放下電話後,臉色變得有點難看。「發生什麼事?」

俞愉安湊過來,把頭埋在她溫暖的懷裡,不出聲。

「什麼事?告訴我。」江迦藍柔聲說。

「我爸媽下個月回香港,逗留三星期。」

江迦藍知道俞愉安的父母在瑞士定居,俞愉安每年也會回去小住,樂聚天倫。

「這不是很好麼?」

「他們不喜歡住酒店。」

「這裡有客房。」

「……他們不知道我們的事。」俞愉安彷彿很艱難才把話說完。

江迦藍失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你有什麼打算?」

「我……」俞愉安咬著唇:「我也不知道。」

「我給你兩個方案----一是不告訴他們,我到酒店暫住。」江迦藍板著手指:「二是告訴他們真相,我陪你一起面對。」

俞愉安看著她的眼睛:「我不想你受委屈,卻也沒有信心說服他們。」

「你不用考慮我,我不會覺得委屈。」

----江迦藍心裡真的沒有不舒服,說到底,不是一般人可以坦然接受同性戀,尤其是對上一代的人來說,這和邪魔外道無異。你說江迦藍圓通也好,說她軟弱也好,她覺得為了「出櫃」而破壞家人之間的感情,有點不值得。

看她和蔣永愿相戀四年,躲在暗處不見光,她也沒有抱怨過半句,便知道她的柔韌度有多強。

至於江迦藍本身,早在中學時代便向爸媽坦白交代自己的性向。爸爸的態度有點曖昧,總之是不反對,也不支持。媽媽卻很體諒很包容,說不管江迦藍的戀愛對象是男是女,只要求她對感情負責任,不要誤人誤己。

江迦藍很慶幸自己有一對這麼開明的父母。

俞愉安的問題真是很難解決。

----她的爸爸是退休警官,固執耿直,媽媽是傳統家庭主婦,以丈夫為天。他們有三個兒子,只有俞愉安一個小女兒,總是催促她把男友帶給他們過目。俞愉安實在難以想像,當她把江迦藍帶回去,會鬧出怎麼樣的風波?

俞愉安知道最壞的情況可以很壞,像電影像小說所描述,她會被逐出家門,爸媽會登報與她脫離關係,當作沒生過這個女兒……

但江迦藍,這個自己尋覓了半輩子的女郎,自己又怎麼捨得讓她委委屈屈地躲在一角,不能接受認同和祝福?

俞愉安抱著頭,只覺得快要窒息。

江迦藍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輕揉她兩邊太陽穴。

「迦藍,我愛你!」俞愉安聲音悶悶的。

「我知道。」

「我不想你受委屈,但我真的很害怕。」

「我明白。」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想清楚。」

「你有我一輩子的時間。」江迦藍輕吻她的髮邊。

終於,俞愉安鬆開了緊蹩的眉頭,轉身回抱江迦藍,吻像雨點般落在她臉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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