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某間房間醒來,發現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

有個人走過來,或者應該說那是一個人形物體,似是有生命,卻也散發著死亡氣息。

神秘人問我:

「眼還是皮?」

「甚麼?」

「眼還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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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但他或它卻向我解釋:

聲言要咒人還眼的你,現在有一個選擇,

要不,失去雙眼,

要不,皮膚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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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兩個都是很糟的選擇。

為何會面臨這種事,似乎已經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該怎樣應對、如何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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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依從他的守則去玩這個詭險遊戲……

失去雙眼,我仍然可以用其他感官來感知世界,

心靈之眼,比肉眼更誠為可貴。

失去皮膚,我恐將痛不欲生,而且外貌會變得駭人無比……

我想要愛,沒有表皮用作呼吸,沒有愛,根本呼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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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能看清我內心想法的行兇者對我說:

捨棄雙眼,你仍能以各種方式去吸收愛,還可以吸引關注。

捨棄皮膚,你將與愛從此無緣,不會再有人接納你,更不會有人想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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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是那麼膚淺,就只看表面……

虛榮、勢利,浮誇、愛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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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持續以各種越來越難聽的話評論我,本來我是對它洞測人心的能力感到驚心和震撼,也受到其惡意批評而陷進負面心緒,但漸漸地,我卻覺得不用再害怕了。

雙眼,皮膚,二選一?

兩樣皆是慘不忍睹、慘絕人寰之事,兩害取其輕?根本沒有一項屬輕。

就像一不做,二不休,若然要失去,那就索性一併失去吧。可惜附近沒有人,身邊沒有別的受害者,沒有分擔,沒法幫助。

既然不可以將別人也要失去的其中一項事物也攬在自己身上,那倒不如去冒險一搏,反正兩種情況都特差,與其無論如何都要差,還不如湊出一個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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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魔鬼說:

不要損失其中一項了,兩項也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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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兇者似乎未有預料到這樣的說法,大感疑惑之下問道:

你這是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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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們就玩個遊戲。

要不,你放過全面安好的我,要不你就兩項都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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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沒有阻制反應的惡魔,我繼續說道:

左手與右手,

如果你能猜出我出的是左手還是右手,那你就勝利,可以兩項都取走。

如果你猜錯了,那你就得放過我,毫無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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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賭博那樣,我知道惡魔會上釣的。

至少有一半機會,有一半機會沒事就已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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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果然答應了,或者算是吧,反正就沒有再逼我選擇,也沒有直接取下我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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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思了許久的行刑者,帶來我沒有預期的長久等候,那絕對是折磨。雙手被綁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更別說饑渴,還有其他倦意、恐懼和焦慮等心理因素了。

我不能確定行兇者會否如願以償,讓我有機會安然脫生,但我能保持樂觀和希望,去期待著。

然後,惡魔有所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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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左手右手?我就要拉出你右手!」說罷,它便伸手強抽我的右手,粗糙的繩索隨之脫落。
雖然我不再覺得失去右手會有甚麼可怕了,但對方的為所欲為、胡作非為始終是可怕地惡劣。

我的右手靜止在空氣中,那種親密肌膚接觸感讓早已心生同情,就像患上斯德哥爾犘症侯群那模樣,情難自禁。

這惡魔似的男人... 雖好像戴著面具,一身服飾很黑暗…… 但卻也很帥氣,很"有型有款",而且那種機智、果斷、敢作敢為…… 還有肌肉質感和強勁有力的臂彎,

即使身受其害,我仍是情不自禁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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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絲毫頓生的迷戀意味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對他而言我只是個玩物、獵物,即將摧殘的受害者。

惡魔眼中沒有多少憐憫,還是我沒有看錯.. 其實是有些?

或許它是受人主使,或許自己也逼於無奈。

或許他會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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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沒有。

眼中閃爍的目光已經消逝,那黯淡起來的神色意味著它已經決意要動手了。

就在它改變動作以前,我再度開腔:

「你說是就是了?

我說不是。」

看著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我對它說:

「你所握著的那隻手,在我這邊看是"右手",而在你那邊看卻是"左"手,在你的左邊。」

惡魔遲疑了,很好。

我繼續保持鎮定,一派理所當然的語態說道:

「左手還是右手,是我說的。

我還未說哪隻手是"左手",哪隻手是"右手"。

我說你握著的那只右臀是"左手"。

你猜錯了,現在你得放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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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不打算輕而出手,我也不知道自己頭腦怎麼的,明明他說出自己猜測我會出哪隻手後,我可以偏偏不出那隻手,卻糊里糊塗兩個人都混亂了,但正好也延續了我的機會。

然後,經我這樣胡說八道後,卻又真的把惡魔點得理不清想法了,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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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仍舊在低頭搖首苦惱著,兩眼望望自己右手,再望望自己的左手,有點氣得咬牙切齒。

或許,下一秒鐘它就會開口說:算吧,就放過你。

或許加上一聲「可惡」。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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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刻滿頭都像是紫色惡魔 3:) 那模樣的行兇者,

下一刻會否索性把我解決掉,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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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我為了自己的生命、生機,還有可能性,奮力維護過,爭取過,

結果會是如何,已經相對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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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生命而戰至最後一刻,

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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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墮進地獄裡去了,

至少不是我自己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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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靈魂,

或許這才是驅使我無畏地那樣嘗試的背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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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兇者很惡,但與它們鬥惡並不就是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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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想太多了,

下一刻我就像人頭落地了,

回憶已經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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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洗著碗,平凡地洗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