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靜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坐在行駛的巴士上,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車箱外下着滂沱大雨,雨聲淅瀝淅瀝,跟他們上車時一樣。
「頭先係唔係行雷?」她望着身旁的他,像隻受驚的小鳥。
他看着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一貫地溫柔。
她滿臉狐疑,「我...好似聽到有...」
突然,巴士的窗外閃過一道白光。
是閃電!接着便要打雷了!
阿靜如臨大敵的掩着耳朵,瞪着眼左右顧盼。
良久,雷聲卻始終沒有落下來,阿靜心裏那條弦卻仍然繃緊着。
他輕輕捉住她的手,把它們從她耳邊挪開,「你怕行雷?」他淡淡的問。
「唔係。」她搖了搖頭,把手垂下來,身體稍稍向他挪移,比剛才還要貼近。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着,過了一會,他才說:「你可以好似頭先咁挨住我瞓。」
她望着他,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因工作的原故,朝夕相對好幾年了,但今天晚上才是二人第一次的約會。
這…算是約會吧?
還是下班後順道一起行街睇戲食飯,其實也很尋常?
「唔緊要,到站我會叫醒你。」
阿靜點了點頭,輕輕把臉靠在他的肩上,那暖暖的體溫使她心情輕鬆了不少。
她的手自然地觸到他上衣的末端,想去抓住,卻又不敢。
這襯衫是昨晚他叫她幫忙熨燙的,到了現在已有點皺。
她從來沒有與他如此親近,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氣息,把她燻得迷迷糊糊。
眼睛撑不開,又昏昏沈沈的睡了。
男人身體的氣味混和了下雨天時車廂內霉霉的味道,帶着阿靜走進了回憶。
她情竇初開時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寄住在她的家,家人也信任他。
就在像這樣下着暴雨、雷電交加的一個晚上,他把她帶到潮濕粘肥膩又狹窄的車廂,對她做了可怕的事。
她還記得那時他身上的氣味,明明曾經很愛偷偷去聞的,怎麼突然變得如此齷齪可憎。
她又惱又怕,心裏想,雷電怎麼不狠狠的往車子劈下來,好停止那進行中的一切。
阿靜從來不敢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她甚至一直懷疑那是自己的錯。
雖然理智告訴她,她是受害者。
往後一段日子裏她都不敢去靠近任何男生,直到進了大學。
第二次她倒不是被迫的,雖然兩個人都喝了點酒,但她是心甘情願跟他睡。
那個人是她的好朋友,同時也是她宿舍同房阿瑩的追求者,若不是那罐啤酒,她也不知道,原來自己對他的愛慕一直抑壓得那麼深。
那天晚上,也是下着傾盆大雨,閃電的光芒穿透了宿舍的窗簾,隆隆的雷聲卻只在遠處悶響着。
阿靜躺在床上抱着他,聞着他肩頸上誘人的氣味,還有潮濕的床單的味道,懊惱怎麼又碰上這樣的天氣,還好這次總算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二人發生關係以後,時不時就會相約一起,有時會造愛,有時不會,維持了好一段時間。
阿瑩追求者眾,明明一直對他很冷淡,不知怎的又突然對他垂青。
直到他和瑩真的走在一起了,她才如夢初醒。
後來,他們的秘密被偶然間發現了,三人的關係也因此缺裂。
直到上一段關係結束時,她才彷彿意識到,那些雷聲,其實是對她的警告。
為了忘記大學時的種種,她刻意找了一份與本科完全不相關的工作。
那是一間做文具買賣的貿易公司,工作雖然繁多,卻簡單,上司也待她很好,只是其他同事都好像特別冷漠。
這也沒甚麼,反正阿靜就是愛靜。
「有咩唔識問我就得,唔洗驚咖,慢慢學。」上司見她性格害羞,常常鼓勵她。
「多謝你呀陳生,我會比心機。」
「唔好叫我陳生,叫我阿權得啦。」
「啊!係,權哥。」
阿權是個親切又細心的人,買早餐、下午茶,總少不了阿靜的份,知道阿靜獨居,下班後又會陪她到附近快餐店吃晚飯,開OT的晚上又會主動送阿靜回家。
很快,兩個人就走在一起。
他們的第一次也是在風雨交加,雷聲大作的晚上。
他送她回家,壞天氣成了他留下來的藉口,一切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
阿靜住的唐樓劏房牆壁有點滲漏,下雨時受潮的牆紙發出淡淡的霉味,令她有點不好意思。
但阿權完全沒有在意,造完愛後還擁着她親吻。
那天晚上,阿靜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靠在他的胸膛上,聞着他的氣味入睡。
直到後來,她發現他總是在節日時無故失踪,才發覺到不妥。
追問了幾次,阿權才向她坦承,他已婚,而且有一對年幼的子女。
幾個月後,他說,他累了,讓這段關係結束吧。
她忘記了她哭着說了那句話多少次,只記得那是多麼的撕心裂肺。
「但係我真係好愛你,咁點算呀?」
她哭得很難看,她一直都知道。
媽媽自小告訴她,她長得特別難看,「尤其是喊起黎個衰樣,真係衰到冇人有!」
就這樣,她跟阿權哭哭啼啼的拖拉了一兩年,才終於分手了,而且分得...很難看。
阿靜醒來,又回到了巴士上。
他還在她身旁,察覺到她醒了,就說:「下個站落車。」
她一臉懵懂的把下巴擱在他肩膊上。
看着她臉上的紅印和一頭亂髮,男人噗嗤的笑了笑,伸手幫她撥了撥頭髮。
「醒下啦,落車啦。」
阿靜還未完全清醒,望着他傻傻的笑了。
看看自己的手,剛才睡着的時候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角,可憐的白襯衫變得皺巴巴的。
「對唔住呀,整皺你件衫。」
「唔緊要,反正係你幫我燙嘅。」
「又係喎。」
兩人下了巴士,一路上橫風橫雨,很不容易才跑着回到宿舍。
雨真大,開着傘也淋得全身濕透了。
男人就住在她樓上。
到了阿靜家的門前,他拉着她的手,示意要她到他的房間。
她猶豫了一會。
「真係冇行雷呀?」她問。
「吓?」男人感到有一點訝異,都這個時候了,還問剛才有沒有打雷?
「我… 我想番房,我自己間房,你… 都早啲唞。」阿靜垂下了頭,看着他鬆開了手。
「我係唔係做錯左啲咩?」
阿靜搖搖頭,想了想,說:「我想天氣好啲先去你度。好唔好呀?」
男人低頭想一想,在香港的雨季,一場大雨下個四五天也不希奇...
可是,急甚麼呢?
他抬頭看看她,被雨淋濕了,像隻可憐的小狗。
這樣又濕又冷,難怪她會沒心情。
「咁你快啲沖個涼,換件衫,早啲瞓。」他再次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近身邊,在她唇上淺淺的一吻。
「等天氣好啲先?」
「嗯。」她點了點頭。
男人有點不捨,也有點無奈,微笑着看她走進她的房內,關上了門,才徐徐步上樓梯,回「家」去。
阿靜很聽話,回到房裏馬上脫衣洗澡換睡衣,吹乾了一頭不長不短的頭髮,就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
雨聲太大了,令她很難入眠,想必住頂樓的他那邊一定更吵了。
「場雨幾時先停呢?」
阿靜入睡前一直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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