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我走到了小巴站,剛好有一架小巴在等客。
「後生仔行就行快啲啦!全車人等緊起飛啊!」司機說。
「得得!好快!」我馬上衝過去。
上到小巴,才發現原來只剩一個空位。
「好啦快啲坐啦!我開車架啦!」司機說。
我馬上坐上了座位,不敢再站立。
就這樣,我就坐上了這架小巴。
不消一會兒,這小巴已加速到50公里。
窗外的街景快得看不清楚,身邊影像都像化開。
於是我決定看手機,看一看Facebook、WhatsApp。
小巴搖得我看手機也有點困難,但我亦不能說什麼。
看到小巴瘋狂轉線,黃燈照衝,我都只能坐着看。
聽著小巴引擎那喘氣,不禁令我不安,畢竟我是第一次坐小巴。
看着乘客那種堅定,我卻坐立不安。
那速度板死死的嘟嘟聲,聽得讓我心寒。
他們就叫這架小巴——紅van。
我插著耳筒,希望能夠隔離小巴那瘋狂的聲音。
但就算我播什麼歌也好,還是避不開那癲瘋的速度。
快得連行車線也分不出,車上只有速度板才知道有多快。
也許就連司機也不知道自己開得有多快。
小巴突然停了下來,令我鬆了一口氣。
原來街口剛好有幾架警車停泊,才令司機殺停。
司機轉了幾個彎,兜了幾個路口,然後直上高速公路。
速度板所顯示的速度從不會跌破110,有增無減。
我想現在只有它才能告訴這小巴開得有多快。
我看着其他乘客都睡着了,只得我一個沒睡,不禁令我打冷顫。
那種速度感令人窒息,我連呼吸都不敢。
就算小巴開得有多快,數秒都像數十載。
我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發生意外?
我會不會再也沒有機會踏出這個門外?
我會不會再沒有機會和他做兄弟?會不會重修舊好?
我開始後悔跟他吵架,開始緊張會否出事。
他會不會後悔跟我吵架,還是說我該死?
也許他連我出了事都不知道。
窗外沒有風景看,只得那死呆呆的灰白色牆壁。
橙白色的電燈一個個在頭上劃過,只有它在照亮我看的書。
不斷重複,就像永遠不會停止一樣。
偶爾有車子追前追後,大的貨櫃車,小的私家車。
我們之間,只得那條沒有終結的雙白線。
無論往前看還是向後看,風景還是一樣。
終於,那灰白色的牆壁離去,換來一片黑暗。
那雙白線中斷了,換來的是間間斷斷的行車線。
那個橙色的街燈依然在頭上不斷劃過,卻比剛才暗。
天空沒有出現月光,也許已被黑雲掩蓋。
那嘟嘟聲依然繼續,喘氣聲沒有停止過。
這一切卻令我有暫時的安全感。
但依然,我沒法阻止那恐慌感擴散。
我不斷在想我死會怎樣,他會怎樣想我。
我會不會死在這車上?
車上的乘客都睡着了,此刻也許只得我和司機在清醒。
真的不知道司機是不是清醒,只得他本人知道。
我不敢叫他開慢點,怕騷擾他競賽。
即使叫了他,小巴的速度亦只會有增無減。
我越看着小巴的門口,我就越覺得悲哀。
我過去的每一幕一下下地從車窗外劃過,就像幻燈片。
第一次和他成為朋友,第一次和他逛街。
最後一次和他吃飯,最後一次和他吵架。
一片片地就像雨水般灑在車窗。
突然,我手機震了一下。
我看了一看,原來是WhatsApp告訴我他踢了我出群組。
下面還有很多來自我父母的訊息,阿誠的信息。
我全部都沒有看,只一直看着窗外的風景。
那一閃一閃,一片黑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