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雞不應該談戀》
《小》
女生跟在老師身後,相距大概三步距離。
當她加快腳步,將距離拉近至兩步的時候,老師便加快一步,把距離拉遠。
「老師,走慢點等等我好嗎?」
老師沒有放慢腳步:「請你以後別跟著來好嗎?」
女生不解:「為甚麼?老師也明白我的心意啊,你不可以阻止我喜歡你的吧?」
「我就是明白,才想給你說清楚。」
女生趕上前,來到老師身旁:「別給我說教,甚麼學生不應談戀愛等等,我長大了,已經是大學生了,不是小孩子鬧著玩。」
老師:「我知道你長大了,」他沒好氣地掏出錢包,拿出身份證給她看:「但相對下,你還是比我小很多很多。」
《學》
站在4A課室門前的思,拿著簡介問:「學會有多少會員?」
學會秘書誠實告訴她:「實不相瞞,這學會不會有太多會員,你看其他的學會都那麼熱鬧,但我們至今只有兩位新會員。」
思好奇問:「天文知識很難學嗎?」
秘書尷尬地抓抓頭皮:「其實……有興趣的話便叫容易學吧,對了,你對天文學有興趣嗎?喜歡些甚麼?」
思:「我……其實興趣不大,只是因為朋友喜歡,才看看。」
「如果沒興趣的話, 我勸你…」
思:「但如果我不懂天文知識,很難跟他製造話題啊,算了,我報名。」
秘書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原來如此…報名後除了要繳交會費,每星期必須要出席學會活動的。」
思填寫表格時用力點頭:「我明白。」
「如果缺席要扣學分啊。」
「知道。」
秘書繼續:「負責老師是個嚴格的人,他會…」
思打斷他的話:「我明白的,無論如何我也要報名。怎樣也好,我要學點天文知識就是了。」然後將報名表遞向秘書。
秘書無奈接過報名表。
他想起,上年他與學妹一同參加天文學會的情景。
那時候他們都幻想一起看星,說著只有他們才懂的語言是很浪漫很酷的事。
但也許星空太深奧,學妹退出學會了。
戀愛太難學,他們分手了。
《雞》
陳Sir:
大概你正奇怪這是封怎樣的信吧?別心急,請相信我,如果你正在大眾面前拆信的話,請先收起來,留待你一人獨處的時候才拆開仔細閱讀。如果你身處一個寧靜的環境,一人獨處的話,那麼請作好準備,耐心讀下去。
好,開始!
春天某早上,我比平日早回到學校,到了花圃賞花。
為甚麼?因為那天英文課要朗誦一段有關花的文章,所以先到那裡看看花,吸收點靈氣陪養感情。
然而,當我蹲下嗅著滿載潮濕氣味的花香時,你和Miss Li偷偷來到。
你們沒看見我,因為你眼中只有Miss Li,而Miss Li則神情閃縮得過份,所以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開始害怕了吧?
因為那時候的你在向Miss Li示愛。
Miss Li聽到後顯然是有點驚訝的,但那驚訝有多大,我倒不覺得是很大。
其實她早就猜到你暗戀她,否則來花圃的時候她怎會偷偷摸摸的模樣?對了,Miss Li又未結婚,為甚麼要慌?對了,她將會在秋季結婚,對象是某校董的兒子。這是你知道的。
其實男歡女愛很平常。
特別的是Miss Li說甚麼需要考慮,叫你甚麼…將生雞蛋帶在身上好好保管的,甚麼如果一星期後雞蛋仍然完好無缺便會跟你試試發展。
那好像是模仿某個小故事的東西吧?
有趣的是,你照做了。
為甚麼我知道?
花圃事件之後,你行事特別小心。
平日講課總是超時的你,為了追回時間趕到下一班,便會在樓梯上跑跑跳跳的走。但是星期四第三節與第四節之間,要從五樓走到二樓的你竟然一步步以最平穩的步伐走。
捧著的那疊書本之上,除了平日用來擺放文具的塑膠盒還多了個黑色紙盒。
那紙盒的大小,正好容得下一隻雞蛋。
午飯時間,你會留在教員室吃飯。
為了避免四處走動,你吃的是麵包或三文治。
那只需打開抽屜,拿食物出來吃便可以,而不需要走到茶水間翻熱食物。
這樣,你便可安坐座位上,對著那黑色紙盒進餐。
我是否細心得過火了,連這種小事也注意到。
未算……
除了午飯的安排,下課後,你都會在大約五時半離開,乘搭十六號公車回家。
因為你獨居,所以途中你會撥個電話回老家聊幾句。
也許單手握著電話,另一隻手拿公事包這動作太危險了。
你寧願快點把工作做完,早些離開學校,乘車回家。
回家後才致電回老家報平安。
這樣你便可雙手提著公事包,雙手保護公事包裡的雞蛋。
以為就這些?
其實你人品不錯,很誠實。
回家後,關上窗關上門,基本上不會有人知道你將那雞蛋怎樣處理。
但你始終還是認真地貼身保護那雞蛋,包括洗澡的時候……
春天,氣溫仍帶點寒意。
你為了那生雞蛋,竟然只用冷水洗澡。
佩服!
這種我認為是非人生活的生活長達一星期以後,你懷著完好無缺的雞蛋回到學校上班。
沒料到那天早上,何主任閒聊間說到Miss Li放假外遊順道拍婚紗照。
飛機起飛時間就是昨晚十時正。
那就是說,在你保管那雞蛋的七日內,還未到約定時間她便離開了。
真好笑。
你跟我都明白她在耍你吧?
七天,整整七天。
不曉得是失望絕望生氣還是甚麼。
你拿著雞蛋來到動物角,狠狠地將雞蛋摔到雞棚裡。
雞蛋破開、蛋液撒開的一刻,形態實在震撼。
更震撼的是你順勢往雞棚裡用力一踏,踏死了一隻小雞。
你知道嗎?我差點笑出來。
但我忍耐著,直至寫完這封信我才放聲大笑。
好了,我寫完要寫的了。
老師你覺得害怕嗎?害怕還有誰知道? 還是害怕全校也知道?
你一定苦惱於我到底想做甚麼了。
放心,你的苦惱必需延續下去。
我要老師你感到苦惱。
因為……老師所出的試卷問題實在太難解答了。
害我真的很苦惱。
我也要老師嘗嘗這痛苦的滋味。
《不》
每天下午三時二十分,貝貝都會準時來到,站在學校門外那木棉樹下。
放學時間在三時三十分。
一般來說,學生們最快也要在三時四十分才能離開學校。
但貝貝就是每天都比這時間早上二十分鐘來到。
其實家維每天也是每天在三時二十分來到學校門前的,但他大部份時間會站到停車場附近。
他當然注意到貝貝的存在。
原因除了是貝貝來得比其他接放學的人早,還因為貝貝的年輕。
由於貝貝不像是家傭,所以他只聯想到她是位特別年輕的家長。
而貝貝也有留意家維,因為他的樣子,正是她喜歡的那類型。
白皙的皮膚,平凡得容易讓人忘記的五官……可惜她沒聽過他的聲音。
如果是那種仿如電話推銷員的悅耳聲音,她必定會非常非常喜歡。
終於某日,停車場進行維修,家維不得不轉移等候地點。
他隨便地選了一個 --- 貝貝身旁。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來到木棉樹下。
「停車場進行維修,所以我來這裡等。」
家維覺得,每個來接放學的都已有個特定、不成文規定了的等候地點,如果轉移陣地就仿彿入侵了別人的據點,所以特地解釋。
貝貝心想,不好了,他的聲音不是很動聽但卻有親切感,令她很想很想繼續聽他說話。
「其實這邊比較好,沒停車場那麼曬。」
貝貝胡亂找個話題說說,希望對話不會終止。
「來接孩子放學嗎?」家維試探地問,雖然猜想中的貝貝是位年輕家長,但他也期望她不是。始終單身的家維也對年輕女孩抱持一種希望,甚至可能在停車場等候期間,已幻想出一個未來。
聽到這句話,貝貝精神突然緊張起來。
怎麼會覺得我生下七、八歲的孩子?覺得我是少不更事年輕產子的女孩嗎?
直接回答說是接弟弟下課,又可會覺得她確切是個無所事事的雙失少年?
所以她回答說:「不,我來接送老闆兒子,你呢?接送女兒嗎?」
家維本想直接回答是接老闆孩子下課,但聽到貝貝這麼說,難道說「碰巧跟你一樣」嗎?
「不,友人託我接送孩子。」
友人?想必是女朋友這等重要人物了,否則他不會每天準時來到。
甚至大概是比重要更多一點,否則不會每天也特別早來到。
家維想,如果大家都是同行,大概下次也可一起來等,多一個同伴也不錯。
「不知道停車場需維修多久,要一個月嗎?不介意我霸佔你的木棉樹吧?」
「不會,木棉樹不是我的。」貝貝有點冷漠地回答。
她覺得,家維不過是絕得她是那種隨便就可與陌生人聊天的女孩,她討厭那種感覺,才不想表現得太熱情。
家維:「那麼以後我們便一起在這裡等了。」
一起?難道覺得我想跟你一起?
貝貝說:「不,我會到那邊去等的了,你慢慢等吧!」
說著,學生們都踏出校門了。
其中一個跑到貝貝面前,她拉起孩子的手便快步離開了。
家維看著,心想貝貝可能是看出他是個家傭,看不起他才會這樣。
等了不久,老闆的孩子出來了。
他告訴孩子說:「明天開始我還是在停車場那邊等你吧。」
孩子問:「為甚麼?不是說那邊維修,很危險嗎?」
家維說:「不,大閘都關上了,還在這裡等甚麼?」
《應》
仙姐如常帶領送貨的廣來到汽水售賣機前。
她突然想起數年前由中介人帶領,由家鄉來到這城市的情景。
於是她操著帶點鄉音的城市方言對廣說:「那時候我隻身來到陌生的地方,很勇敢吧?」
廣俯身將包裹著汽水的塑膠紙拆開,熟練地將汽水放進售賣機裡。
健壯的身軀微微搖動,頭顱上下擺動了兩下。
仙姐笑了笑。
她知道廣並非回答她的話,那一點頭,是跟隨隨身聽播放的音樂而搖晃。
雙耳被耳筒緊緊覆蓋著,根本沒可能聽到她的話。
但仙姐仍會開心。
從家鄉遠道來到城市工作,仙姐的路實在辛酸。
她聽不懂城市的語言,配合不上城市的節奏。
每天懷著努力拼搏的心踏出去,卻處處碰壁。
最後,她來到這學校裡當雜工,處理各項煩瑣的事務。
生活,工作逼得人太緊。
她好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惜這裡沒有一位願意傾聽的朋友。
幸好每星期也有送貨的廣來到。
戴著耳筒聽歌的他不會取笑她的鄉音,因為他根本聽不到吧。
所以仙姐也很放心跟他訴說心事。
偶然,廣會搭上一兩句歌詞啊甚麼的。
雖然他不是因為聽到仙姐的話而有所回應,但她仍會因此而開心。
仙姐問:「你會看不起我嗎?我從遙遠的地方來到城市,就是來當雜工,會取笑我嗎?我在家鄉是當護士的。」
廣搖頭晃腦的小聲唱:「還是一樣嘛,每個伴侶也都一樣嘛。」
仙姐說:「沒錯,都是一種服務人民的工作。」
廣又唱:「也許……也是……」
仙姐又問:「你喜歡這工作嗎?說真的,我想當廚師,因為我喜歡構思不同的菜。」
廣順著節拍輕巧地將汽水放進售賣機裡。
仙姐靠在汽水機旁:「如果可以,儲夠錢,我想在這城市開間餐廳,小小的就可以了。」
廣微微笑,大概是在聽著首輕快的歌曲。
「開餐廳……可以的話、可以的話如果有個喜歡我的人一起抹餐桌,煮菜便好了。」仙姐微笑。
廣點頭:「啊嗄、啊……」
仙姐:「可是要儲錢…」
廣將售賣機門關上,收拾起雜物,唱著:「我努力,終有一天可跟你走你想走的路,陪你到想到的地方。」
仙姐大聲說:「在這裡簽收支票!」
然後把單子遞上。
廣簽收過支票後,除下耳筒,唱了句:「聽到了,不要叫那麼大聲。」
仙姐笑:「你回應人說話也是這方式的嗎?」
廣戴上耳筒,沒說話,只在不停的點頭。
《該》
他站立在事發現場,看著地上遺留下的痕跡。
灰、帶點褐紅色的。
隱約附上一點身體的餘溫。
「怎麼看都是個知識份子,該感嘆說句怎麼想不開?還是笑一聲活該?」
他回頭看去。
她問:「跳樓可怕嗎?那刻會否很痛?」
蒼白的手指指向他破裂了的頭骨。
他說:「很痛、當真是頭痛欲裂。」
她被他逗得笑了。
他問:「你呢? 怎樣死的?」
她按著胸口部位:「幸好被車輪壓過的是這裡,穿上衣服便看不見那壓扁了的傷痕。」
「怎麼你會在這學校出現的?」他好奇地問。
她錯愕了一下:「我?」
他點了點頭:「我在這裡教書,你呢?」
她嘴角一掀:「我曾經在這裡讀書。」
她和他,開始慢慢地圍繞著操場走,腳步輕得似仙子在飄浮。
「哪一年?」
她向上一指:「三樓。」
他順著往上看。
她續說:「十四歲那年當插班生,就在那課室上課。」
他說:「那應該是二B班。」
她點頭:「記憶很遙遠似的,又好像很近。」
他又問:「撞車死不是該在馬路出沒嗎?怎麼不回家,卻到學校?」
「那次放學後我跟著一位同學,應該說是我跟蹤他吧?由於剛搬來這區不熟附近的路,一不小心便撞車死了。」
她一揮手:「別說我的事,你呢?當教師壓力很大?」
他搖頭:「壓力真的好大,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她說:「那麼轉換工作不可以嗎?」
他搖頭:「其實留在學校,夜裡工作的時候我見過你的。」
她:「你看見我?甚麼時候?」
他向上指去:「三樓。」
她走遠:「胡說,死了以後我已不敢再到三樓了。」
他說:「那年我的學業成績很好,我知道有同學不喜歡我,但也知道有人喜歡我。」
他用手比畫著街道的模樣:「放學後我從這裡走,經過天橋、穿過商場再走一條街便可到車站,乘車回家不過是十分鐘的事。」
她說:「然後……?」
他繼續指著、畫著:「如果往那邊走,繞過運動場,走上行人天橋,倚著引水道走,穿過兩座大廈,一直那麼走走走……三十分鐘就到家。」
她走近:「那座大廈是工廠大廈。」
他點頭:「很多車輛,你就在那裡死去。」
她點頭:「你知道?」
「幸好你的臉……第一天回到這學校我便看見你,這酒窩的位置是一樣的、頭髮很柔順、皮膚很白、牙齒……那車痕。」
「你記得?」
他說:「許加瑜,從前你跟蹤我回家,現在偷看我工作。」
她打了他一下:「駱家奇,你怎麼要繞遠路回家?」
他說:「確實是兜兜轉轉的走得太遠,浪費了太多時間。」
她:「你真的、真的…」
他:「該死。」
《談戀》
「素兒的情況到底怎樣了?」
何太太著急地問,眉宇間夾雜著擔憂和憤怒。
老師看了看素兒,又看看何太太:「這個……我們到會議室裡談。」
素兒看了老師一眼。
深啡色的瞳孔閃著光,水汪汪的雙眼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然後,素兒目送老師帶領母親到會議室去。
她站在學校正門前偏左的那邊。
站了一分鐘,素兒將肩上的書包放在地上。
站了兩分鐘,她踏出大門。
站了三分鐘,她回去,倚在入口的玻璃門上。
情況就像兩星期前她貪玩,不小心用籃球打破了課室的玻璃窗後被老師罰留堂。
教員室外的她罰站累了,便靠在門上。
背後那不知道是來自玻璃還是空調冷氣的涼意滲入身體,感覺既清涼又爽快。
突然門打開。
素兒來不及反應,直往後跌。
她跌進了開門那人的懷裡。
「沒事吧?」
素兒抬頭看,是物理科的蔡老師。
「沒事。」素兒拼命搖頭。
然而定過神來後,素兒卻指責般說:「你看見了吧?罰站真的很累人,太無理的體罰,所以我現在就要走。」
正要大踏步離開的時候,蔡老師把她叫住:「等等!」
素兒不耐煩地問:「怎麼了?」
蔡老師拉住她的手:「你的頭髮纏著我的鈕扣。」
素兒背著蔡老師。
透過夕陽照出的影子,她看見蔡老師以左手不靈巧地替她鬆開纏繞著衣服鈕扣的長髮。
而右手則沒有放鬆過半點的捉緊她的手。
好像一鬆開,她便會飛走一樣。
往後的兩星期。
素兒分別打破了洗手間的鏡子、弄壞實驗室的用具、刮花了黑板、弄髒走廊地板……等等。
每次她都被罰站在教員室外。
直到這天,她在課堂上睡覺。
老師要見家長……
等了不知多久,素兒終於看見老師跟母親步出。
母親說:「我真的不懂怎樣教你。」
素兒:「媽媽…」
母親對她說:「以後每天你要留在學校,讓老師好好跟你談一談。」然後氣沖沖地跑開。
素兒回頭問老師:「每天?要留在學校跟我談甚麼?有甚麼事就現在就跟我說。」
蔡老師看了看四周:「好啊,我現在就要跟你…」
他靠近素兒,在她耳邊小聲說。
素兒聽著,一雙眼睛閃亮亮的。
「啊?老師是要跟我放學後談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