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香港,星期六,時晴時雨。春天正式告別,夏天已霸道的到來。

這已經是他今年第二個出席的婚宴。這一次,他卻是心甘情願的出席,畢竟要祝賀的是已相識二十年以上的中學同學,大家已經昇華到姐妹相稱。由中學讀書至今,一起經歷過的又豈能三言兩語可以道盡。

他大清早已起床準備,準時九點正到達尖沙咀婚宴會場。當他見到主角,隨即上前擁抱,衷心送上祝福:「Congratulations, my lovely sis”」

新郎笑笑答:「Thanks sis。你身上這一套應該不會是你的“戰衣”吧?」

他𣎴甘示弱地說:「作為你的婚宴主持,我已經準備好兩套戰衣。“最佳衣着獎” 非我莫屬了。」

「今天足足有成一百個“妖孽”,群魔亂舞。我有個玩變裝的朋友也會來 ,不過不知他今天會否變裝呢。此外,我有個鬼佬同事,財務部門的,跟我會計部有好多交流。他是法國人來的,青年財俊,做財務總監。他現時負責一個知名行李箱品牌,長註上海 ,間中都會來香港開會見客等等。你走運了,剛巧他在香港,今天也會來。聽閒他那話兒可以跟馬匹比拼啊。」

「頂你啦,為了你這一餐, 我特地跟同事交換航班。難得本來昨天飛那一班機,可以留係外站多一日,我可以和另一半去別處遊覽,不用留在家裡發呆。」

「知啦知啦,到底還是你最好,“性女貞德“。」

時間過得很快,吃過早餐,準備一下台上的講稿,弄下東,弄下西就已經到了十一點五十分,還有十分鐘婚宴就正式開始。他站在台的旁邊,手持米高峰:「各位來賓,婚宴仲有十分鐘就會正式開始,請各位就座。開始之前,請各位將電子儀器調教至靜音模式。多謝。」 這個跟他平時在飛機工作時作廣播別無二樣 。隨即他看到一個淺金色頭髮的白人從遠處入口徐徐進場。他身穿黑色外套,因為有點距離 ,他看不清楚外套的材質,他猜麼應該是漆皮吧。他下半身穿著筆直的黑色西裝褲, 目測應該比一米七八的他還高一點, 至少有一米八五吧。對他來說, 基本條件第一項,check。

另一位主持轉個頭來 ,在他耳邊呢喃:「金毛仔在看著你呢 。」

也許是他把目光投射得太專注太聚焦了,他知道他知道他在遠處望著他 ,他也禮貌地用眼神跟他打了一個輕輕的招呼。

他回答:「哪有呢,望你啊。」

燈熄了,浪漫的音樂響起。一對新郎由入口緩慢地進場, 面上掛住了緊張又燦爛的笑容。 上到台便是一對新人的發言。雖然每一個婚禮的致辭內容都大同小異,陳腔濫調 ,但每一次,他都會聽得眼眶濕潤 。他心底裏充滿矛盾 ,他有時會幻想有朝一日,會是他自己站在台上講話,他會答謝母親 ,答謝枕邊人,答謝好朋友。 他也懷疑自己會否有這一天,因他深信世上沒有所謂的永恆,沒有所謂的一生一世,沒有所謂的至死不渝。 愛情如是,婚姻更如是。

發言完了,台上台下的人都舉起酒杯。他一飲而盡,除了他真的口渴外,他更想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醉過 。但他除了當婚禮司儀外,他還有另一個任務 。新郎為了給另一個新郎驚喜,特意聯同幾位朋友一共六人,早幾個月已開始上堂,跟著排舞老師學習,為的就是於婚宴上表演一段舞蹈,娛樂新郎,娛樂大家。

表演者正忙着於新娘房換上表演服,淺綠色格紋的百摺短裙 ,上身穿上純白色校園風襯衫,配上同色蝴蝶結煲呔 ,加上白襪和小白鞋 。他看着鏡,感覺自己不再年輕了。他也稱得上有點人生經歷 ,他也變得世故了些,他也變得麻目了些,他的臉皮也比重前厚了些 。他知道即使稍後跳起來有什麼錯漏也好 ,只要保持鎮定,只要保持微笑,只要笑住撐下去。 的確, 表演時候有一個走位他和另一個表演者相撞了。 但不要緊, 他們本來就不是專業舞蹈員,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娛樂一下,玩一下。 他忽然間發覺,原來很多事情,都可以一笑置之。

高潮一浪接一浪。表演過後, 他又匆匆返回新娘房,他要換第二套”戰衣”了。接下來, 他要與其他賓客角逐“最佳衣著獎“。他準備了一條紅色底背心短裙,由一層一層彩虹顏色流蘇包裹著。胸圍雖然是有點窄,但他仍慶幸總算能穿得上。 他很喜歡這條裙子,他喜歡彩虹色的象徵意義,每一次扭動身體,流蘇也跟隨著身體擺動,很帶動感 。

場地一共有十四枱 ,每枱推舉出一個代表上台,然後由觀眾現場一人一票選出冠亞季三名。 攘攘一番,台上約有二十人 ,有男有女。 藍眼金髮的他也站在台上 。他們中間夾著個一米五小個子, 完全無阻他們對話的可能性。

他的外套已脫下了, 內裡穿了一件黑色哩士襯衫, 部分位置釘上了玫瑰花圖章, 半遮半透的哩士,使得他雪白的膚色顯得更白。 他看不見衣服下藏著的是一身精瘦的肌肉 ,還是像他自己一樣頂著一個隆隆的小肚子。 他想伸手去摸,他想感受一下別個男人的身軀 ,他渴望了 。畢竟他和他遠方的另一半已經穩穩定定地六年了。六年來都忠於同一副肉體 ,少不免缺乏新鮮感吧 。其實是否肌肉也都不重要,至少整體觀看起來還是很不錯,年輕多好。

他把身側一側,對他說:「Nice shirt.」
他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答:「Nice dress.」

同為主持的他實在沒有多餘時間跟他閒談太多。他還要主持投票環節 ,他踏前說:「Attention, Attention。各位,真普選,真民主時間到來。現在請大家拿出你的手機,掃一掃螢光幕上二維碼, 就可以投你手上神聖的一票。難得有一票 ,難道你不好好利用?機會可一不可再喔。謝謝 。」然後台下都十分積極拿出手機 。看來大家都很重視他們能夠表達的權利 。

不久後 ,有人反映上唔到相關連結 。作為主持的他是時候發揮作用,保持台上台下的狀況和氣氛 。他說 :「我們的選舉制度正在完善當中 。大家給予我們些少時間, 由治及興的年代轉眼間就會蒞臨。」台下傳來一陣笑聲,至少他們還懂得笑,還可以笑。

一番折騰過後, 有了投票結果 。他共得十九票, 與冠軍差兩票。 其實他真心沒有所謂得獎與否。 他很清楚整個婚宴某程度是一場猴子戲,整個環節都旨在娛人娛己 。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從來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凡事開心一下就好了,認真便輸了 。頒獎時他戲謔說:「通常選港姐 ,季軍那一個, 之後都會是最紅嗰一個囉。多謝!」

接下來的時間,他和拍檔主要都站在旁邊作廣播,陸陸續續邀請賓客上台和一對新郎影相留念。

快樂時光總是飛逝,婚宴來到尾聲,是時候送客,交還場地了。

他站在入口處, 跟賓客們聯誼閒聊一下,影相留念。 忽然間他在他身旁說 :「You did a great job。」

我微笑着:「Thanks for coming, hope you had a good time。」

幾句過後,下一個剎那他的手機已在他的手上,他正在輸入他的國內號碼 。其實一對新郎之後租了附近一個 Party Room 好讓賓客們續攤。但他並不知道他有沒有被邀請 ,所以在對話中他也未有提及。

收拾好所有物資,餘下來便稍移玉步到下一個地點。 籌備已久的一場飲宴,短短四小時內完成, 曲終人散 。值得嗎 ?覺得值得,就值得 。

他抵達Party Room,要來的應該都到來了。他用眼神掃了一圈,看不到他。他想他在場嗎?他也不知道 。

場地大約一千尺,在最入面位置有張自動麻雀枱,然後電子遊戲區域 ,中間有張飯枱,然後是梳化加卡拉 OK 區域,最後擺放一張小型桌球枱。 地方還算闊落,設施也算齊全。

忙了半天,他有點累了,他躺在沙發上稍息一會兒 。人們已經三五成群聚起來,有的打麻雀,有得打電動 ,有的在飯枱喝酒聊天,有的已經在唱著苦情廣東歌,好不熱鬧。 終於可以靜下來 ,他覺得四周環境很嘈吵 ,突然間有種點格格不入的感覺。

正當他糾纏於紊亂思緒當中,身旁有人把咪高峰遞給他,示意他唱歌, 雖則他没多大心情, 但也不好意思推卻 ,便草草高歌一曲。

歌唱完了。 他拿著手機 ,胡亂的在臉書看一下 。Whatsapp突然傳來通知 ,是他在香港的另一位前同事,也是剛才跳舞其中一員發信息, 內容是告訴他剛才他輸入錯了號碼, 所以現在她把他的正確電話號碼分享給我 。

他覆了句收到了謝謝 。忽然間 ,他內心泛起了小漣漪。 對話框中出現了 call 或 message的選項 。科技似乎把一切都變得容易。 他按捺了,正躊躇應否發訊息給他。

就在此時, 忽然間有人捧著蛋糕出來唱生日歌 ,原來是當中有人正日生日, 所以準備了蛋糕慶祝。歌唱完了, 蛋糕吃完了。他的心情就好像過山車一樣 ,上到了最興奮最高峰的頂點 ,終究會傾瀉下來。

他失守了。他打開了Whatsapp, 重重的按下message那按鍵。 (為方便閱讀 ,以下對話內容已由英文翻譯為中文。)

「你好。」

「你好。你的whatsapp 名字顯示了FF,有什麼意思嗎?」

「沒有什麼特別意思啦 ,只是我廣東話名字的拼音縮寫。」

「我明白了。今天的婚宴,有你們兩個主持 ,使得十分有趣 。大家都很享受 。」

「謝謝你哦。 你留在香港什麼地方?」

「我下塌銅鑼灣呢。」

「我也曾經在銅鑼灣工作。」

「那麼現在呢?」

「機場。」

「那麼你也住在機場附近? 在機場工作很好呀,有很多旅客。」

「我住在青衣,還好吧。」

「我明白了。那麼派對過後你如何回家呢?」

「放心吧 。總會找到回家的方向。那麼你現在干嘛?」

「我剛剛看完了一套電影,沒有特別計劃 。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下,剛剛胃部作了個小手術 ,所以不能派對,不能喝酒 ,只想躺在床上放鬆放鬆。」

「 一起放鬆 ?」

「你不是在續攤嗎 ?」

「我是呀 ,正躊躇為何你不在這裏。」

「我前同事說你有很多精力呢。你們都說廣東話的 ,對我有點困難。」

「有我在嘛,希望你不會感到沉悶。」

「哈哈, 如果有興趣,稍後可以吃個飯。」

「聽落很不錯,幾點? 」

「不要太晚吧 ,能力值有點下降。」

「我也是 ,明天需要上班 。但見個面還是挺不錯的。」

「我在港島那邊 ,你想大概幾點?」

「七點半?」

「就七點半吧好呀,有什麼想吃的菜? 」

「我沒所謂, 你呢?」

「讓我想想 。有什麼限制?」

「我想沒有吧 ,任何東西也可以。」

「XXX。你知道這間餐廳嗎 ?不知道是否還在。」

(Google 地點分享)
「還在呢。」

「太好了 ,會帶朋友嗎?」

「我沒有加一呀 ,還是你想熱鬧一點?」

「都可以,不要太瘋狂就是了。 剛才的電影聽動人, 完場時哭了一下。」

「稍後告訴我多一點。 我離開派對時跟你說聲」。

「那麼我先回酒店,你慢慢來,不用急 。待會意見。」

「酷,待會意見。」

他的過山車由腑衝到谷底,再攀上高峰 。
他有點心花怒放地跟其中一個新郎說 :「我待會而會跟他出去食飯喔 。」

「什麼 ?誰?」

「你個老外前同事呀。」

「你們什麼時候搭上的? 淫娃蕩婦 !」

「什麼撘上不搭上,就剛剛交換了電話,胡扯了幾句。」

其他人得知我將會和他出去食飯,都顯得十分雀躍。

「你個死婆,識了人家多久,就跟佬走。」

「你呀, 下面唔爛唔好返嚟呀。」

「食完嘢記得交食評呀。」

他笑笑口:「多謝關心,多謝關心。」

時間也差不多 ,他走到後樓梯,點起今天最後一枝煙, 一口一口地吸, 吐出煙圈。 享受過後,他走進洗手間 ,洗手漱口。 他隨身都會帶口腔清新噴劑,他噴噴噴噴,然後對住鏡子,檢查一下牙齒,用牙線清潔,又噴些小香水,沾濕雙手整理一下頭髮。 出來之後, 他便向大伙兒揮手道別。

準時七點半, 他發訊息來 ,說已經坐下來,點了杯飲料。

他回覆十分鐘後到。 他特地遲十分鐘出現,他總覺得 ,如果太準時到達,就顯得太在意了。

到了灣仔站,上到地面,下起絲絲細雨 ,他撐起傘,他平常很討厭下雨的 ,最討厭弄濕衣服,但原來怎樣的心情, 就會有怎樣的雨, 那矇矇矓矓的煙雨 ,看起來還帶點詩意。

差不多到達時,他拿出小鏡子再照一照 ,再噴幾下清新口氣,塗潤唇膏,抹一點香水在手腕,確保自己的儀容OK。

他坐在門口不遠的位置 。他換了一件白色的短袖 衫 ,以及一條大地色短褲 ,他隱約看到他長長的大腿,這身看起來他更年輕一些。

「對不起呢,地鐵站行過來花了點時間 。」

「不打緊。 你先看看餐牌, 看看有什麼想吃。」

「好的謝謝 。你肚子餓嗎?」

「還好 ,今天的東西很好食 ,我吃了很多,所以不算太肚餓 。」

這個是一間西式越南餐廳 。他們點了一個木瓜沙律, 一份炸茄子作前菜 ,然後根據侍應推介,主菜點了啤酒燒雞。 他有想過點杯白酒,但最後跟他一樣只點了杯果茶。

他和現任已經邁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很少很少外出食飯拍拖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別的對象,正正式式單獨外出用膳 。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會否有點別扭, 他只想調情一下,他需要調情一下,卻又怕忘了怎樣調情。

對於剛相識的人,對話內容通常都離不開對方職業,家庭等等資訊性內容。 當他問及他的職業時,他沒有直接回答:「 我的職業跟行李箱有很大關係哦。 」

「那麼有趣。 讓我猜猜 。在機場工作, 行李箱... 應該是空中服務員吧!」

「 猜對了 !很聰明。 」他其實想餵他吃一口以作獎勵,但他又覺得這樣子太過嫵媚。

他從來不介意透露自己的職業。 畢竟作為空中服務員 ,也算是一種體面的職業 ,雖然一般人對這個職業也有很多刻板印象, 但也很容易引起人家幻想和興趣。

他和新郎是同事關係,而他跟新郎是朋友關係 。他們彼此對新郎的稱呼也有所不同 。對話間開初,他們一下子轉不過來他們所談論的主體是誰。他又交待到現時工作上和新郎還是有不少交集和溝通, 所以某程度上他們仍然是同事關係。

還好今天他實在太忙,所以沒有多大胃口, 沒有將他咀饞和食量大的一面表現出來。 他翹着腿, 應該是餐枱太細了,他腳尖總有意無意的會碰到他。

當他在說話的時候,他會不由自主的望住他的臉。 西方人深邃的五官太好看了,他手臂濃密的金黃色毛髮也太撩動著他的慾望。

他又講到自己曾在日本住了十年,所以能操一口流利的日文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加分位置。 他一直對外語有些興趣 ,很多年前他和一個意大利人拍過拖, 也因此學過一下意大利文。 後來分手了 ,他也沒有繼續,但他總覺得懂多說一種語言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他也曾在三十歲那年,趕尾班車用工作假期簽證到澳洲待了一年。回港之後便重返航空業懷抱,到歐洲總部受訓時,也同時認識了現任,一轉眼已經一起Long Distance 六年了。 當然,回港之後的故事,他省略了並未有一一交代。

然後他說起婚宴後於油麻地電影中心看到的那齣紀錄片。內容係記錄一個八十多歲日本老婦如何在另一半離開之後,仍然努力守住他們的小店的故事。 說著說著 ,他又提到有另一齣香港本土電影很有興趣,晚上十時於油麻地電影中心上映。

他二話不說:「我們可以去看啊。」

他答到 :「不會太趕急嗎? 」

他卻說 :「你現在身處香港, 所有事情都是趕趕急急的呢。」

食物都吃得七七八八。他去了洗手間 ,又再一次整理自己的儀容 。在洗手盆位置他碰到服務他們的侍應生。 他主動地跟他說話:「你的推介都很好吃喔,謝謝。」 他照著鏡, 忽然間回想到那些少年輕狂的日子 。他記得大學最後一年,他搬進了劏房, 年輕就是任性。他第一次有了自由白主的空間和時間,那一年他和很多不同的男人外出,有約會性質,也有換票性質 ,生活好不精彩。今晚他找回了當時年輕的那感覺。

當他返餐枱時, 他 問:「結帳可以嗎? 」

我說:「I am ready.」

然後他說 :「那麼我現在預約uber。」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時刻。年輕的時候跟別的男人外出食飯 ,彷彿是一場賭博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大學生,並沒有太多收入, 他總預設人家會為自己買單,他也覺得人家應該要為他買單。即使那頓飯吃得有多愉快 ,如果人家不為他買單 ,他是會扣人家分的。 但現在他長大了 ,也有一份正當職業和收入, 他已經不介意,也不需要別人幫他買單,他更認為各付各的更合適, 不拖不欠。

侍應把帳單放到枱上,他主動的拿出信用卡並說:「My treat.」。

他大方利落地說了句:「謝謝 。戲票就由我來負責吧。」

轉眼間,車已經到來,停泊在餐廳外約五十米距離。 雨勢比剛才大了一些 ,他主動地把毛鬙鬙的手搭在他的膊頭上 ,帶領著他快步走向車, 他為他打開車門,旨意他先上車 ,他有點心猿意馬了。

到了百老匯電影中心,他去買戲票,與此同時他已經去了買爆谷和飲料。

當他們坐低時 ,估不到是紅鬚綠眼的他覺得有點冷了 。他剛好有件長袖襯衫 ,說可以借給他披一下來禦寒,未知是面子關係還是什麼的 ,他婉拒了。

電影講述九十年代,一個新移民來港家庭,女主角面對新環境新經歷所引發的身份認同問題與及與爸爸之間的隔閡。對他來說他很有共鳴 ,也深受感動。 其中一個情節講及女主角帶團到日本,於當地居酒屋被一名日本男子搭訕。當男子得知女主角係香港人, 他用了廣東話說”識講少少“。 看到這裏,他們相對而笑, 因為同樣一幕 ,剛剛也在餐廳裏同樣地發生過。

有好幾次他都想把身子靠過一點點,想與他的膊頭緊貼並排。有好幾次當他伸手到桶裏拿爆谷時,他也想伸出手,但最終他還是止住了。

散場了,再一次曲終人散。 當他們離開電影院, 地上佈着一個個小水灘, 四周彌漫著濕潤的氤氳的空氣。

他們步行回到彌敦道 。他有點想回家,卻又不禁幻想下一步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到了馬路燈口,他應該向前行 ,他要往對面馬路走。 他忽然說了一句 :「我已經結婚了。但我們是open relationship的。」

天空忽然響了一下雷, 嚇得他內心的小蝴蝶一瞬間慌忙四散。

接住他語出驚人問 :「你喜歡什麼position?」

他保持鎮定地答 :「既然你已經結婚了, 我們之間還是應該維持住一點界線。」 當他聽到他已經結了婚 ,他並沒有遷怒於他,只不過感覺有點突然,沒預料到三十出頭的他已經成為人夫了。 他又憑什麼可以感到憤怒,他自己也沒有透露他已經有另一半。 他回覆:「也許你說得對, 但我和他是Long Distance。我也有那個需要。 反而新郎是你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同事,這關連才是我們之間的界限呢。」

他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他只想要一個肯定。「哦。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那麼假設,假設我們沒有這些人際關係上的重疊。你會否願意和我睡?」

「會呀。」

「 有你這一句,已經足夠了。臨走前可以抱一個嗎?」

他打開了雙臂,他也輕輕的抱住他的腰,圍了個圈 。他的臉靠了過去,他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體溫 ,他的耳朵正貼住他的鎖骨。

他已經不記得是誰先鬆開雙手,但對他來說都不緊要了。 他們互相說了句晚安便道別。雨下起來了,他並未有打開傘,任由冷雨打到身上。他往前行 ,他想回家了,他應該回家了,反正他已經得到想得到的;另一個男人的注視,一抹新鮮感,一次約會的感覺,沉悶晚上相約度過。

香煙還未燒完,最後一班前往青衣的車已經來了 。他歸心似箭,希望可以快點回家去,一如既往地臨睡前打視像電話給遠方的他說晚安。

他帶起耳機,從歌單裏選了王菲的“曖昧“,歌詞輕輕的哼著:「 愛或情借來填一晚,, 終須都歸還, 無謂多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