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你好,久仰大名。」宋星寒向我----江逸梅,伸出手。
我強自壓下心頭的洶湧,跟她握握手:「星姐,很榮幸得到你答應加入『醉艷梅』,希望我倆合作愉快。」
「難得梅姐這麼器重星寒,星寒一定盡力演出,不會辜負梅姐的期望。」她說的雖是門面話,但聽在我耳裡,卻熨貼窩心之極。
----的確,為了能夠與她同台合作,我絞盡腦汁、用盡人事、不惜財資,完全是志在必得。
現在,站在她的面前,看著她的笑臉,我所受過的勞苦、流過的眼淚,已彷彿得到補償。
可惜的是,她根本想不起我。
不怪她,一別十年,當日落鄉班的小梅香,變身成獨當一面的正印花旦,任誰也難以想像。
我之有今天,全靠她。
----當年,我隨班演出,受到土豪欺侮,星寒激於義憤,帶我偷走,使我免遭狼吻。往後,我發奮用功,矢志成名,以報她深恩。
這些年來,她一直是我心裡明燈,無論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委屈,只要一想起她,我便會猶如給注入強心針,再次鼓起勇氣繼續拼搏。
我全心全意追求成功,只為有朝一日,能夠與她比肩。
終於,我做到了----不單名成利就、擁有自己的戲班,還誠聘她當我的文武生。
卻原來,已經太遲。
她身邊,早有了紅顏知己雲羽衣。

----她與她是一對兒,是圈內公開的秘密。
雲羽衣把星寒照顧得無微不至,密不透風,滴水不進。
我沒有打算挑戰她。
我不願星寒為難,我只想與她演對手戲,在台上,一償素願。
所以,我不單沒有跟星寒相認,反而刻意冷待她。
我們是舞台上的最佳拍檔,但下了台,我們卻如君子之交,淡漠如水。
即使星寒向我示好,我都只是冷顏相對。
星寒完全摸不著頭腦,卻也無可奈何。
經過足足半年,雲羽衣才終於相信我無意於星寒,放下心來,不再忌憚我。
這時候,星寒得了偏頭痛症。
我獨自回鄉,找了七、八條村,才找到那位赤腳郎中,向他學曉獨門按摩手法,為星寒按摩鎮痛。
我的心情其實十分矛盾----看著宋星寒吃苦受難,我情願頭痛的是自己;但要是她無恙,自己又怎麼有機會接近她,照顧她?
隨著日漸親近,我的心事,終於也瞞不過星寒。
我的渴慕、我的痴情,一一在她眼前暴露無遺。
她的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
----有憐、有愛、有疑、有懼,有痛、有酸、有甜、有苦……
她說:「對不起!」
這意思,我懂。
----她絕不會背叛雲羽衣,即使已對我動了情心,也絕不肯做出背約寒盟的事情。
我一早已預見這結局。
縱傷心,我卻有更多的自豪。
----江逸梅愛上的人,又怎會是見異思遷、寡情薄倖的人?
我跟她,雖是有緣,卻是無份。
看著星寒滿臉愁苦,我恨不能親手揉鬆她的蹩眉。
我知道,她和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
我真恨死了自己。
----本來,早就立定主意,跟星寒當上一輩子「君子之交」,為什麼還是把持不住,把一切悉數破壞?
為了星寒,我只好遠走天邊,讓一切情意隨風消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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