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星期,葛賢清出差,孟欣婷更成了脫籠之鵠,每晚泡盡歡吧。

明空既受葛賢清所託,縱不願,也時刻盯緊孟欣婷。

即使有存心不良的人,礙於明空的氣場,全部不敢亂來。

孟欣婷卻豪不忌憚,主動迎上去跟陌生人喝酒跳舞,逍遙自在。

明空幾乎成了孟欣婷的私家保鏢,每晚親送她回家……

“明老板----”七分醉的孟欣婷倒在沙發上。“謝謝你送我回來。”

“我只是看在賢清份上。”明空冷冷地說。

“賢清?”孟欣婷撇嘴笑:“你居然和這大悶蛋交朋友?不怕給她悶死嗎?”

“賢清是你太太,你就是嫌她悶,也不應該晚晚出去喝酒。”

“你為她抱不平?”孟欣婷嬌笑:“告訴你,這是我跟她的婚前協議----她答應不會干涉我出去玩。”

“即使有協議,你也不能不顧及她的心情。”明空說:“她愛你,願意給你自由,但你也應該有所節制。”

“你的酒吧叫「盡歡吧」,不就是叫人「盡情狂歡」麼?”孟欣婷尖聲說:“年青時不玩,難道到七、八十歲才來玩?”

“你根本不愛賢清,為什麼跟她結婚?”

“對,我沒有愛上葛賢清,但嫁給一個深愛自己的人,那是常識。”

“你侮辱了神聖的婚姻。”

“沒有。我是出去喝酒跳舞,但從沒有做過背叛她的事。”孟欣婷牽牽嘴角:“而且,我從不掩飾自己已婚的身份,雖然追求者還真不少,我都是抱著玩玩便算的心態,絕不會被纏上身。”

“你認為這樣便足夠?你既然不愛賢清,應該儘早放過她。”

“放過她?絕不可能。”孟欣婷笑得狂妄:“在她身邊,我有絕對的自由,優越的生活、週全的照顧,我對她還是挺滿意的----只要將將就就,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終有一天,你會後悔。”明空開門離去。

葛賢清出差回來,第一件事便到盡歡吧。

“明空,謝謝你照顧欣婷。”葛賢清說:“欣婷還告訴我,你教訓了她一頓----你為我倆費心了。”

“是我多管閒事。”明空淡淡地說:“你兩人自然有適合的相處模式,旁人實在不應該多作評論。”

“你當我是朋友,為我抱不平,我很感激。”

“既然你明白,我也不怕多說兩句----孟欣婷不是良配,不值得你為她付出這麼多,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伴侶。”

“欣婷也有溫柔體貼的時候,我們也曾經有過快樂的日子。”

“我相信她帶給你痛苦的日子更多。”

“三年同學、三年戀愛,一年婚姻,前後七年,我一直等她長大。”

“她從來只愛自己,但深知你愛她,所以有恃無恐。”明空實話直說:“你即使再等一百年,也是浪費時間。”

“……我深愛她,不敢想像失去她的後果。”

“我言盡於此,請多加保重。”

“謝謝你。”

葛賢清出差的次數漸多。

每當孟欣婷來到盡歡吧,明空自是肩負起看管的責任,但她不來,明空便無法照顧她。

幸好,孟欣婷還是挺喜歡盡歡吧----其實想深一層也就不奇怪,在盡歡吧玩,有人付賬、有人護送回家,她當然更加縱情任性。

又過了三個月。

葛賢清來盡歡吧找明空說話。

“明空,我來向你道別。”

“哦?”

“瑞典的大學批了我的教席,為期三年,下星期報到。”

“你要離開香港?”明空問:“那孟欣婷呢?”

“她不會跟我過去。”

“那麼你們……”

“算是分居吧!”葛賢清緩緩地說:“如無意外,三年後便可申請離婚。”

“你終於決定跟她分開?”

葛賢清默認。

“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發生什麼特別事,她仍然是她,從來沒有改變過。”

“即是說,你終於清醒了?”

“你說得對----她不愛我,再等一百年也是白等。”

“你明白就好。”

“即使我離開,我仍會替她付酒賬,也希望你可以繼續關顧她。”

“你不需要這樣做。”

“我是老式人,愛意或者會消散,但恩義還在。”

“好,我答應你會盡力,但不能擔保。”

“已經足夠了。”葛賢清感激地說:“明空,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謝謝你。”

“跟我喝一杯吧!”明空說:“祝你早日覓得理想對象。”

葛賢清苦笑,乾掉杯中酒。

往後兩星期,孟欣婷一直沒有來盡歡吧。

這夜,她來了,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頭髮像鳥窩、衣不稱身,雖然濃妝艷抹,仍難掩一臉憔悴。

這模樣,自然吸引不到什麼人上前搭訕。

她卻似乎毫不在意,只見她瑟縮一角,點了瓶黑朗姆,一杯接一杯,像是一心求醉。

明空暗歎,走過去跟她說:“不如回家吧!”

孟欣婷睨了明空一眼:“明老板,我和葛賢清已分手,你不用再管我了。”

“賢清離開香港前,託我繼續照顧你。”

孟欣婷喝下大口酒:“她既然已拋棄我,怎麼還來管我死活?”

“即使分手,她也關心你安全,足以証明她重情重義。”

“重情重義?我說她虛情假意才真。”孟欣婷嘶聲說:“單憑三句說話----「我決定到瑞典教書」;「起碼三年才回來」;「我們分手吧」----就把七年感情一筆勾銷。”

“你這樣說對她太不公平。”明空冷然說:“賢清守候你七年,多熱熾的心也要給你冰封。”

“所謂「清官難審家庭事」,你對我倆的事根本不了解。”孟欣婷吸吸鼻子。“這七年來,我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一直相安無事,如魚得水。”

“這是你個人的想法,賢清的痛苦,你根本漠不關心。”

“你對我根本有偏見。”孟欣婷“哼”了一聲:“我不止一次問過她----「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別忍著,一定要坦白告訴我。」”“而她,永遠只是笑笑搖頭。”

“她不想你不高興,所以一直強自忍受。”

“你覺得她這樣做,對我公平麼?一直縱容、不予警告,然後出其不意地把所有悉數收回。”“猶如沉睡百年的火山,在完全沒有預警下,驀地爆發,淹沒一切……”

明空一塞:“也許,她有暗示過,是你自己不會意。”

“我當然有責任,但她這種「絕對縱容」和「絕對否定」,是對自己愛人應有的態度嗎?”

明空沉默。

“說到底,我已成為棄婦,一切喜怒哀樂,與她無關。”孟欣婷說:“我會離開香港,重過新生活。”

“很好。”明空點點頭。

“跟我乾杯吧!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明空只好跟她乾杯。

----感情事,孰對孰錯,果然耐人尋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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