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鄺一直忙到半夜,想稍息一下,便來到附近的花園。
在那一大片秋海棠前面,一個窈窕身影站在那裡。
小鄺認得,那是秦纤纤。
本來小鄺也不想去打擾她,但看見她彷彿在抽泣,還是忍不住走過去。
“纤纤,你沒事吧?”
“鄺經理----”秦纤纤急忙用衣袖擦臉:“我沒有偷懶,這是我的休息時間。”
“我知道。”小鄺問:“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
“沒有人欺負我,大家都對我很好。”
“那你哭什麼?不是家人有事吧?”
“我沒有家人。”秦纤纤低聲說:“鄺經理,謝謝你關心,我沒事。”
“沒事?那好吧!小鄺轉話題:“怎麼最近不見那社工出現?”
“……”秦纤纤雙眼一紅,淚水奪眶而出,再也掩飾不住。
小鄺心裡恍然,把紙巾遞給她:“吵架?”
秦纤纤搖搖頭。
“來吧!”小鄺一副愛情信箱主持人的口吻:“說給鄺姐姐聽。”
“……她說,我現在進展良好……”秦纤纤低頭抽泣:“個案可以完滿結束。”
小鄺一時反應不來:“這不是很好嗎?”
秦纤纤的眼淚流得更急了些。
“你……你不想個案結束。”小鄺到底是聰明人,馬上便想到關鍵處:“你想戚展泓繼續照顧你----你愛上她了。”
秦纤纤緊緊咬著唇。
“傻瓜!”小鄺說:“個案結束便結束,你們再也不是社工和受助者的關係,只有更好。”
秦纤纤瞪大眼睛看她。
“社工有專業守則----第一條便是不能和受助者發生私人感情。”
“真的嗎?”
“你上網一查便知道。”小鄺沒好氣:“愛她便告訴她,待她拒絕之後,再來哭也不遲。”
秦纤纤的聲音低如蟻語:“……她一定會拒絕的,說不說也一樣……”
“你又不是她,怎知道她的心意?”
“……我……一點也配不上她……”
前半生的路,秦纤纤走得很糟糕。
她自少與家人無緣,十七歲便離家自立。
沒有學歷、沒有人脈,一個少女在社會低下層苦苦掙扎。
她靠著自學,在投資場上贏得人生第一桶金。但後來遇上金融海嘯,不單把本利全部虧掉,甚至欠下大筆債務,不得不申請破產。
那一年,她才二十三歲。
但有些債,不是破產就可以解決的。
她被迫販賣青春。
為了逃避現實,她還吸食軟性毒品。
她被捕,判入戒毒所。
後來,她更出現嚴重的自殘傾向,最終被送到精神病院。
戚展泓,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出現,像陽光般照亮她的生命。
----初開始時,秦纤纤也很抗拒戚展泓的接近,對她沒一點好臉色。
但戚展泓很有耐心,付出百份百誠意,逐分逐寸把她的心屝敲開……
小鄺忍不住打斷她:“你肯定自己對戚展泓的感情真是愛情,而不是報恩?”
秦纤纤羞澀地點頭:“……就是那種……很想很想跟她在一起……很想很想看見她笑……”
“是的,這是愛情。”小鄺一鎚定音。“你趕快去表白吧!”
“可是……”
“別「可是」,說了機會五十五十,不說機會是零,這是小學生都懂的道理。”
“我怕……”
“不用怕!”小鄺滿有把握:“戚展泓看你的眼神,斷斷不會只當你是普通受助者。”“她不敢主動,就由你來主動。”“幸福不會從天上跌下來,要自己努力爭取。”
“……”秦纤纤輕輕點頭,似已有決定。
“回去吧!”小鄺拍拍她的肩。
第二天,秦纤纤休假。
第三天,小鄺老遠就看到秦纤纤和戚展泓手牽手往盡歡吧走來……
這是尋常的一天。
莫離準時回到醫院,坐在辦公桌旁,打開文件夾,細閱今天第一個受助者的檔案。
----韓若榕,女,三十一歲,經過心理健康評估,初步診斷為“抑鬱症”。
這時候,有人敲門。
“請進。”
“醫生,早晨,我是韓若榕。”一個清清秀秀,聲音輕柔的女士進來。
“韓小姐,請到這邊來。”莫離讓她坐在一張舒適的躺椅上,然後在她身旁坐下。“我姓莫,你可以叫我莫博士。”。
“莫博士。”韓若榕垂眼:“這幾個月來,我總是感到情緒低落、沒什麼胃口、容易疲累,但又經常失眠。”
“哦?最近發生了什麼特別事嗎?”
“……”
“慢慢想,不要緊。”
“……我……愛上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對方呢?是否愛你?”
“我們是相愛的。”
“這不是很好麼?還有什麼問題?”
“……她不是自由身,她早有了另一半,我是----”韓若榕兩手掩臉:“小三。”
韓若榕當小三,已經一百天。
她不是天生的狐狸精,也從沒有想過要破壞別人的感情,她自小便憧憬“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她沒有選擇餘地。
----上天讓她遇到鄒宛雁,她命中的劫。
說實話,鄒宛雁並不算年輕漂亮、也不算聰明能幹、更不是溫柔浪漫的人,但韓若蓉就是愛她。
鄒宛雁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莫不觸動她的情思。
她的心因鄒宛雁而跳動。
老天讓她遇上“對”的人,卻沒安排在“對”的時間。
一開始,鄒宛雁已跟她說得很清楚。
“我女友叫衛如碧,我們已走了七年。”
“我們之間是存著些許問題,都是一般伴侶經常會遇到的……”
“當年經濟條件很差,我們一起捱過不少苦日子。到了今時今日,環境尚可,我發過誓,這輩子只有她主動拋棄我的份兒……”
簡言之,韓若蓉和鄒宛雁,只可以是朋友。
“當好友也不錯啊!”韓若蓉告訴自己。
但韓若蓉很快便發覺,那只是自欺欺人。
兩人相處,根本比一般戀人還要親蜜契合。
她們中間只有一張薄薄的紙,隨時給捅破。
那天,她們幾乎吻在一起。
無可奈何之下,她們只好忍痛絕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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