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一路上翻山越嶺的旅人累了,走到山巔便席地而躺,倚著山頂一棵孤樹仰望蒼穹。
夜空很美,點點銀星交錯閃爍,共舞於浩瀚無垠的漆黑舞台。只需要靜靜的、無聊的看著那匯聚成河的星光,就能讓人心情平靜,還有一絲莫名的感動。
圓滿的月掛在星河一側,旅人很喜歡欣賞天空,尤其夜裡那發出淡淡光芒的月,偶爾迷惘之時也會想要祈求月光的指引。
專注於美麗事物時仿若進入一個小世界,總會使人忽略外界變化。旅人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一股有節奏的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
旅人倚靠的樹很大,大到足以遮蔽背後的聲音和感覺,直到它從樹後探出頭顱,踱步而至。
那是一只看起來幾分像鹿,卻如煙霧般似虛似實的形體。頭頂一雙巨大而分岔的犄角,就像樹上的枝椏;修長的身軀偶有細小如針的光點一閃而過;優雅的四蹄腳步很是沉穩,清脆的踏踏聲與旅人心臟的律動如出一轍,讓人莫名心安。
「旅行者,你在尋求甚麼?」它的聲音極盡輕柔,宛若清風撫過,卻又有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感。
旅人無法看清它的面容,卻能看到一雙深邃靈性的淡黃色豎瞳。那懾人的目光讓人無法抗拒——況且旅人也從不習慣拒絕。
於是他自然的回答:「沒有,只是在欣賞美麗的景色。」然後歪著頭補問了一句:「你是精靈嗎?」
「世上沒有精靈,就算有,亦非你我能見。」明明是獸類的外表,旅人竟從中看出了好笑的表情,還有一絲溫柔。「這不重要,你凝望月亮,難道不是尋求指引嗎?」
旅人歪頭細想,半晌後又抬頭迎向星河:「也許吧,人生在世總會有煩惱不是嗎?但我從未期望過得到來自神祇的回應,更多的只是想看看風景而已。」
「僅僅看風景能夠令你滿足嗎?人類應該還有很多值得窮盡一生的追求吧?坦白的承認,也許我能幫你。」
旅人搖了搖頭:「與其說追求,不如說那才是煩惱的根源。」他略帶無奈的輕嘆了口氣,接道:「人生在世,不必強求太多,適意便可。」
「這是你捨棄俗世浮華,飄泊半生的理由嗎?」
「談不上理由,這只是我想要做的事……對,僅僅如此,行走於大地之上,見識這多變而奇妙的世界,過著簡單卻怡然自得的日子。」
一陣沉默之後,如煙霧般的鹿緩緩在旅人身邊坐下,那依舊輕柔的聲音不再顯得高高在上:「旅行者,其實你並沒有你自以爲的超凡脫俗,很多時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但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你懂得適時放下,不至於在糾纏不清的命運中失去方向。所以,以後也請牢記四個字……」
耳邊的話語讓旅人下意識想注視對方,但當他扭頭過去,迎上的卻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受刺激的雙眼不由自主的合上,再度睜開的時候,一切都改變了。
旅人發現自己躺在樹下,天上的星河成了一片湛藍,月亮悄無聲息的離去了,同時帶走的似乎還有……鬱悶?
當他再度踏上那不見盡頭的旅途時,嘴裡一直在念叨著:「執著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