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顆衛星的軌道碰巧重疊時,我們就像這樣見面了。
但那只不過是短暫的瞬間,
下一個瞬間我們又回到絕對的孤獨中。
直到有一天燃燒殆盡為止。」
——村上春樹
中學時期的幸子喜歡收集祝賀卡,以為用漂亮的卡紙可以讓她的「筆友」記住自己,他的名字叫嵐汰。
那個還未有Whatsapp和Facebook的年代,最較幸子回味,她喜歡藉著嵐汰的筆跡感受他。
所以中學最後一年那封信,嵐汰完全不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那封用電腦冷冰冰地打印出來、倉促交代最近忙於應考的信。
原來用心寫每一封信或卡,不一定換來對方同等對待。
「一張紙,舉重若輕。」幸子的日記潦草寫了這幾隻字沒再寫下去,她頭痛問題相當嚴重。
說到底,嵐汰應該不是喜歡她……吧?
每次這個問題浮現在腦海,她總會聞到一陣曲奇的牛油香氣。
幸子和嵐汰唸中學四年級時認識,一份暑期工作讓幾個不同校的男女聚在一起,她第一次烤牛油曲奇請他們吃。其實只想送給嵐汰。
「嗯……我吃一塊就夠了。」他們說,表情很明顯告訴幸子不太好吃。
然而嵐汰一塊接一塊吃著說:「牛油味很香!」
羞恥自卑感被一掃而空,那個瞬間幸子覺得自己被拯救了。
「所以曲奇的牛油味讓我有幸福的感覺。」幸子說。幾年後、大學三級那一年幸子和嵐汰再度重遇,他們提起這件事。
嵐汰說:「話說回來,後來好像沒再見妳弄甜點。」
考上不同大學的他們,這天約在自修室溫習。幸子由中學時期已經很想嘗試這種甜甜的滋味。
「不然考完試我烤給你吃,」幸子自嘲。「不過應該不會太好吃。」
只是後來大家忙於應考和完成畢業論文,又一次沒再聯絡對方。
大學畢業出來工作幾年後,幸子一心以為沒了學業壓力問題,她不會再失眠。
「你有沒有覺得寂寞的時候?」幸子摸著酒杯問嵐汰。
嵐汰側側頭,猜度幸子想聽的答案。
「有啊,」他說。「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感到寂寞是必然的。」
「你感最寂寞的一次,」幸子進一步問。「是怎麼樣?」
這倒讓嵐汰覺得苦惱,他不像幸子愛思考,會說自己寂寞當然是順她意而已。
幸子見他說答不出話,接問:「你試過失眠了沒?」
整夜無法入睡後,在大約凌晨四、五點快天亮前,那時身邊所有人仍在睡夢中、正回復體力,全個世界彷彿只有你一人仍清醒著,大家都忘掉你、遺下你了。
她說:「一日廿四個小時裡,最寂寞莫過於這種時分。被所有人拋棄的孤獨、四周漆黑一片的寂靜。」
「或許妳想太多了,試試放鬆自己吧。」嵐汰安慰說。
幸子苦笑,能不想當然她也不會去想。但嵐汰不明白,沒有失眠的人不明白。
所有方法她都試過,有情緒問題的人最介意就是別人若無其事地提議解決方法。正是因為做不到別人輕鬆做到的事,她才會不開心啊 。
她甚至試過在失眠的半夜重覆抄寫他的名字,以為可以令她不用想東想西。如果告訴嵐汰,他會覺得可怕嗎?
畢竟,喜歡嵐汰這件事,她一直沒有告訴他。
任誰都無法預料——包括幸子本人——直至她自殺身亡那夜,她都沒開口告白。
十七年,他們不斷錯失對方足足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