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形影相隨,差點「共鳴」的兩人,始終還是差了那「半度」。
你是個音樂人。課後傍晚,我總會陪你到音樂室練琴。坐在你身旁,看你隨心敲著琴鍵,沉醉於優美旋律之中。琴聲悅耳,芳容悅目,一旁的我也甚是享受。黃昏下,琴椅上,一人陶醉,一人欣賞,那畫面煞是浪漫。不過,那浪漫也僅限於一瞬之間。
兩人相處的時候,你常常隨興大談音樂事,我只好裝作聽懂,以免掃你的雅興。對於那些事,我只能聽見你的喜悅,卻無法聽懂你的言辭。我想,你也知道我不懂,所以暢快說了幾句後,你便會自然地轉移話題。為了對方的感受,你我都在不言之中,培養了逢場作戲的習慣。
在學業以外,你把大多數時間都放在音樂上,樂團練習、上樂理課、各類樂器考試……日程表幾乎被填滿,但忙碌的你卻沒有絲毫怨言。有關音樂的事,你只能在那些時候發揮,亦只能與那些夥伴暢談,所以我想,在那些時間裏,你會過得特別自在,也特別享受吧。因此,我很少過問你那部分的生活,亦從來不抱怨愈來愈少的戀愛時間。
音樂人這個身份,為你帶來不少讚賞。在你的襯托之下,我顯得更加庸碌。自從我意識到自己的平凡,與你作伴,就不再是件簡單的事。坦白說,以我這般樂觀的性格,雖然不至於自卑,但內心仍會有點「不安寧」。那種心情,並非自愧不如,而是一種自知不如的無奈。
心中這點小糾結,我一直不敢向你提起,因為我知道,一旦那成為了共同的擔憂,就連表面的那層「和諧」也會灰飛煙滅。為了這段關係,我再辛苦,也要好好忍住內心的動蕩。
有時我會覺得,情人之間,相差一種喜好,不只相差一則話題,還相隔一重境界。我自以為懂你的一切,唯獨……那個名為「音樂」的世界。

那天,是你第一次公開演出。受你邀請的時候,其實我不大想去,我怕「不安」又會再次侵蝕自己,但既然最後答應了你,無論我有多不情願,也要到場看看你。我告訴自己不必多想,不過是去聽你演奏一曲,就如平日那樣,好好享受就可以了。在那半哄半騙式的自我勸解下,我按照約定如期來到會場。
幸好,你的樂團是最後一個演出單位,我還有點時間安定心靈。
一場又一場的演奏結束,終於輪到你出場。演奏者從舞臺旁的小門整齊地登臺,領頭的那位便是你。那一身白裙,襯托起你的高貴。
迎著觀眾的掌聲,你微微鞠過躬,便坐下準備演奏。確認全員準備好後,你按下琴鍵,演奏開始,悅耳之音再次響起。
弦線振動著,合奏的樂曲在演奏廳中迴蕩。雖然鋼琴遮擋了你的手部動作,但看見你自若的神情,便知你漸入佳境,正如往日般陶醉著。彈奏之際,你不時與拍檔對望,互相投以莞爾,緊緊維繫著默契。節奏高漲之時,你的姿態,仿佛正跳著一曲華麗的華爾茲。果然,你屬於那個世界。
旋律靜止,樂曲演奏完結,觀眾席頓時掌聲如雷。如此精彩的演奏,的確值得響徹全廳的掌聲。
演奏會正式結束後,我隨著人潮離開會場,走到大門外的空曠位置等候。呆站的時候,我回想起剛才的過程,驚奇地發現,一切並非如我預期那樣。樂聲沒有掀起心中波瀾,我亦沒有陷入痛苦之中,反而是享受著當時的一切。難道,是我誤會了什麼?
等了數分鐘,你才和夥伴們來到大堂。你左顧右盼,張望了片刻,才注意到門外的我。急忙與團員們道別後,你快步向我跑來。臨近自動門,你被逼煞停,待自動門慢慢開至一個身位時,你又快步跑來。那笨笨的動作,令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小心點啊。」我溫柔地提醒道。
你跑到我跟前,二話不說,便一把抱著我。雖說是情侶,但突然被你這樣緊擁,還是有點驚訝。在我懷裏,你像個孩子一樣撒嬌,連聲說道:「好緊張啊!好緊張啊!」
「傻孩子,演奏都結束了,緊張什麼?」我輕撫你的頭頂說道。
你抬起頭,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傻笑。
「傻孩子。走吧,我帶你去好好慶祝一下。」說完,我接過你的背包替你背著,然後牽著你的手,走向車站。
或許,我的胡思亂想是不必要的。無論兩人之間相差多少,只要仍牽著手,便無需計較彼此高低。所有的距離感,都會在相擁之後,隨即煙消雲散。
你所醉心的世界,我恐怕永遠無法闖踏,但即使距離總是相隔半步,層次始終相差半度,我也會在境界之外,迎接你綻放後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