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御武

仲夏午時,烈日晴空。

御武場內,人聲鼎沸。
這座競技場廣闊偌大,外呈四方,青磚牆上雕飾武人習藝,十八兵器。設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門,以東方為尊,按地位供百姓進座,各掛「御武場」金漆大字橫匾,並有當朝宰相馬維六親題對聯:「五湖四江流東海,十武八藝侍皇家。」武場內,四方臺上下可容數萬人聚集,除東方青龍臺外,皆近乎滿座。四臺中央,即為競武場,此處全然以黃土舖平,無利可據、無危可守,十足軍兵校場。

只見千呼萬喚中,場上三名以彩羽皮革作服,顯露大半上身的精壯蠻族男子,正以三潭印月之勢圍堵居中劍士。三蠻揚起長鞭,雖距離尚遠,仍未觸及劍士,卻已將場上黃沙滾滾打起,觀眾見此況,歡呼更囂於塵上。

蕭楓橋立於黃沙校場中央,六呎之身在一襲淡青布衣下顯得瀟湘修長,一頭華髮束於身後,深邃的雙眼與鷹勾鼻,在經歷五旬風霜後呈現強悍至極的線條,手中刻「斬邪」為銘之長劍斜垂,目光如炬,注視前方那位蠻人。那蠻夷於三人中最為矮小,厚長的麻鞭在他手中顯得甚為怪異,然而蕭楓橋完全無視後面兩人。矮者嘴起微翹,怪叫一聲,三人隨即以齊整的步法,收緊包圍,手中鞭迴轉不停,一步一鞭,看見熟悉之陣型,觀戰之人不住談論交往。

「這三個南方漢子倒也厲害,只此一招,竟殺到了四強,上場還幹掉了秋山派的掌門!害我輸掉二十兩銀!」一個商販打扮的胖子在玄武台上咬牙切齒。那廝身旁的友人問道:

「伍兄,你說這個蕭楓橋以一敵三,會不會和上場那任全生一樣,被活活抽死?」

「林兄,是不是也沒所謂!所謂名門正派,三個男人也降不住,還不如妓寨那些姑奶奶!」胖子抬頭大笑。

三蠻邁前一步,鞭尾與蕭楓橋只得兩步之遙,眼看他若再不突圍,便要被三鞭重重封鎖。蕭楓橋衣襟微微揚起,手中劍,眼中神依舊紋風不動。

「還是伍兄看得通透!不過上場競武,看那任全生腳步虛浮,有氣無力,也是和今天一樣,被那三人合圍之後便無力再戰,《武運亨隆》大肆宣揚,說是事前遭人落藥呢。」

「十賭九騙,多說作甚!林兄不如快看!」

「躂!」麻鞭合乎節奏再打一下,眼看是下一次便要將蕭楓橋打得皮開肉綻。三蠻大力齊吼南粵怪語,奮力揚鞭,當中協調,竟可謂無隙可乘,分別向其胸膛與兩脅由右斜左勁掃!
蕭楓橋低腰,向前一踏。

「躂!」鞭落而塵揚,劍士淹沒其中,在場人皆驚呼一聲。

「中了!」那胖子高舉手中賭票,揚聲呼喝。

話音未落,眾人驚呼又起!

只見黃塵濁影中,兩袖青藍領風而出,低身挺進,長劍護身,一步間走入那矮蠻近身範圍,已是鞭長莫及。那矮蠻倒也不慢,從腰間抽出獸頭短刀準備格擋。

此時蕭楓橋長氣一吁,一個箭步,劍隨勢往,一招「過堂風」,寶劍直直射出,穿其取刀之臂而過,直貫左胸心脈,矮蠻頓時血花六出,跪地不起!直至此時,方見蕭楓橋衣背已被長鞭掃去一塊,毫釐之差,可別生死!

後方兩蠻見圍勢已破,隨即拔出短刀來戰,其中一人反手持之,雙雙向蕭楓橋齊腰削去。正欲回身還劍之際,蕭楓橋突覺一頓,原來是寶劍重重嵌入人身,一時未能抽出,情急之下,惟有長腰一軟,以半身之力向後靠倚,兩柄夷刀恰恰於面門掠過。見兩大漢收步不及,露出背項要害,他隨即回身過來,一記「林山震」向右側者重重打去,掌心直中後背五內中樞,將其打出三步之外!

那廝自恃力壯,踉蹌幾步,硬要運力再戰,首項青筋卻忽現暴現,噴出一大口血,隨即仰倒武場,心脈怕已重創。

轉瞬間連挫兩人,扳回弱勢,場面超乎所有人的預期。

除了他自己。

最後一名蠻夷,見對手下手乾淨利落,見血封喉,已完全顧不得同伴生死,左手反提獸頭刀居前,右手往腰間探尋,似要以護身暗器保全性命。

蕭楓橋見狀冷斥曰:「鼠竊狗偷之輩,何不從容就死!」隨即猛拔屍身中之寶劍,大開闊步前躍,從正上方集全身之力凌空往其頭頂劈去,似猛獅撲兔之勢,正是一往無前的破陣招「火龍怒」!

那蠻夷心知無可硬接,便盡全力往右一撲,要躲開劈擊,更借飛撲之力順勢提起左手短刃,往飛行中不能收步的身姿劃去。

然兔足雖勁,何及在野之龍。

劍鋒更早落下,那橫身盡躍、短刀及位通通逆位,成了鋒前腕、劍下身。利劍再次飲血,劈去蠻夷手腕,去勢不止,連帶回收未切的一對腳踝整整斬斷!

「煞我耶!!煞我耶!!」那南夷倒地翻滾,血流如注,慘嚎響徹武場。知塵埃落定,竟有人撕去賭票朝台下三蠻痛罵兩聲,轉身離場。

蕭楓橋正欲引劍作了斷時,那蠻夷忽然揮舞獨手,道:「大俠,放過我吁!放過我吁!」

他略遲疑道:「早知今日,何必......!」

原來南夷趁其不備,偷偷放出收於腰後之百越蠱蟲,趁對話間攻其無備,要拚個魚死網破!那長條蠱蟲身佈彩紋,八足行動極快,朝蕭楓橋右腿間大咬一口後,隨即僵死!

蕭楓橋始料不及,只好大喝一聲,斬了那人。

一息間,鑼鼓、吶喊聲大作,他看臺上鼓掌放聲,只感他們今日呼喊雄厚有力,竟可與響鈸相比,使那司儀像啞了一般;各人皆衣著華麗,恰似場邊六色旌旗,突又見艷陽逐漸被天狗蠶食,晝伏夜出。土泥與花香之味湧入鼻中,與血腥氣交融;黃沙之熱漸散,溫潤軟稠之氣取而代之,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嘈雜更甚,化作狂川之響,五蘊無力再支持,色想行識受,任由急流帶走。

  1. 江湖

他徐徐醒來。

他發現自己置身大廳之內,正居室心。廳內祭台上祠祖宗靈位,下放子弟名冊,佈設簡僕。對列的酸枝木椅中間,陽光從正門揉然散入,與峻冷之氣調和,牌匾上「天人合一」四字亦因而更顯爽颯。跨檻而出,環殿眾山仍未褪綠,與薄薄晨色共映於門前廣場的青石之上。

兩儀山清心殿,緣起之地。

太師祖律然子觀萬物形象,深信蒼天仁義,乃借自然之象與人互通,故擷天地之形象、水火之合離,隨性而舞,後化武道,立四象門,傳至蕭楓橋,已至九代。

立於青石道場之上,往日習武之訣一一浮現。「乾天勢」取雲行雨施之輕、「坤地勢」取緊合無彊之重、「坎水勢」取迂迴向下之柔、「離火勢」取燎原俱噬之剛。天人無二,演武即演天,行俠即行道。揮劍行勢,若無心中義理,則不領自然之象,不知神怒,豈知雷霆。

「物我融,利名空。取諸心,現諸武。」閉起雙眼,為徒時師父之誨言猶在耳。

「物我融,利名空。取諸心,現諸武。葉兒,所謂的大俠啊,正因其不昧於高強、不悲於易逝,捨己而正天道,為俠在心,有俠,才有武林。」當年他執着那稚拙的手,也如此說。

無聲間,天空中忽降下一紙殘書,蕭楓橋拾起,只見頁中正書三字:「制武詔」。

一剎那,冬日驟滅,兩儀山劇烈搖晃,遠處群山亦不住震動,更似有千軍萬馬踏腳操戈之聲,紛亂中,只聞正廳傳來矯柔、扭曲的一陣言語: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素知武林任俠擊劍者眾,幫派廣繁,誠習武者多品性忠義,然長年以來放任無為,實有損禮制。今即許於汴京設「御武場」,集天下之門戶,不論大小名沒,定期競武。凡註冊者,即編入兵部所屬,定俸給,留門戶,授「侍武忠君」牌匾。優勝之人,即御封「武林盟主」,定其門派為「天下之宗」。恃武抗旨者,作叛國論,欽此。」

語畢,殿內突爆發兵刃交擊與嚎啕慘叫之聲,殺戮血腥之味洋溢山風。蕭楓橋猛回首,清心殿已燃起洪洪烈火,夜鬼沉吟,四周混入紅焰與黑影之中。熱與暗迅速漫延。他手足無措,只得定定立於原地。

惡火燒得更猛,卻未有照亮夜空,反似是以光為食,每燒一分,世界都更黑啞。無月之空中,一張張「制武韶」有如陰司溪錢段段灑落,環繞兩儀的山頭亦重重起火,紅蓮漫過之地的地方,廝殺、哀嗚不絕於耳。

「師父,此景此情,武林還在嗎?」

蕭楓橋心中一悸,問話者,正站於火中,相同的青袍白袖灼燒不斷,年正壯盛,形神間卻流出怨對之情,雙目更滿沾死氣,失神似石。

「師父,我問你,武林還在嗎!」晦氣往少年人身邊聚集,其影甚為巨大。

「葉兒,武林在人心!一日尚有俠在,就有武林!」蕭楓橋語氣激烈,卻似無法彈動,手不住顫抖起來。

「少林、峨嵋、秋山、武當、形意、江龍、還有我們,四象。七大門派,無一就範,結果非似全生伯伯般遭強押競武,便如其餘六派滿門俱滅。其餘地方宵小,為爭名逐利紛紛前往廝殺,以多欺小、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徒兒身死無悔,可師父當年不與四象門共存亡,而隨意放下掌門名份,獨閉關於千里,即便參得形相,又何稱為俠!」袁一葉拔劍狂嘯,將其插入蕭楓橋心坎之中!無神的雙眼劇烈抖動,全身肌膚乾裂、逐塊剝落。

蕭楓橋只覺奇痛無比,有如鬼手握心,及至元神哀亂,無法言語。只得倒在地上,雙眼簌簌地流下淚來。身後的清心殿土崩瓦解,委於一地,火焰開始將蕭楓橋之身體燒得吋吋融化,不斷下沉,他僅能用餘光掃過臉龐、輪廓漸濛的袁一葉,終淹埋於泥壤之下。

  1. 崑崙

他乍然驚醒。

環顧四周,雲繚霧繞,襟風帶寒。勉力步行,卻覺右腿刺痛,他似曾相識,又不知為何。

蕭楓橋見迷雲深鎖,心生無名之急,四處找尋離去之徑,忽有一老翁,褐袍白帶,鶴髮披散於肩,雙手倚背,而精煉有神,輕輕然道:「蕭兄,登崑崙,尚未與全生相見,又為何急去?」此者竟就是秋山派掌門任全生。

蕭楓橋一呆,忽像有所記起,情急道:「任兄,我今日不能與你論劍。葉兒,葉兒......我要回兩儀山!」他來回踱步,面容甚為苦惱,又突然喃喃道:「武林......。」

任全生遙指一石,仍淺笑曰:「離去以前,何妨再聽故友一言?」只見「斬邪」靜倘於石上,劍鞘沉蘊平定。蕭楓橋視其腰間,寶劍仍繫,但已多番磨損,再無古銅之澤。

「往昔聖人與黃帝同登崑崙之絕、食絕頂之英,皆去也。全生有幸與蕭生於此處論劍談歡,將「斬邪」相贈,而全生亦將去也。離別之前,只望再贈蕭兄一物。」任全生緩緩將兩手之物按予蕭楓橋。

片片花瓣,開盡而凋零。

蕭楓橋右腿忽然舒服了許多,身體慢慢輕了起來。

「雖知他日落紅衰,不改今夕英華在,還得盡放花千樹,不負東風一夜開。世上固無與天地同壽之山,與日月同光之嶺,但萬物得生,皆有其要。蕭兄武功蓋世,定為天地之大用,當盡性盡力。」

疾風忽刮過,花瓣四飛,雲霧皆散,更將蕭楓橋乘起。

「有緣之日,你我於別處再聚。」餘音杳杳,任全生再無蹤跡。

乘風之下,他俯瞰崑崙萬家,突隨風急墜,逆風過面而去勢未減,崑崙飛瀑顯現眼前,狂川之響又再如雷貫耳,水氣亂淺其臉,香花之氣撲鼻,瀑底深潭,與倒映之臉重重審視著他。

蕭楓橋深吸一口氣,盡勢而入。

第七日,他在客棧醒來。店小二得見天字號客官安好,殷勤侍候。他拿起桌上一件物事相問,小二不知就裡,胡說為店東相贈。

那是一枝初發新芽,含苞待放的玉英花。

  1. 俠戰

六月廿八,大暑初過,汴京重雲掩日,難得清爽。御武場競武決賽,紫禁城廣發皇詔,盡邀滿朝文武使節、商賈世族、黎民士子入場觀賽,「以見大齊民風益健,治武得宜」。坊間對誰勝誰負諜諜不休,街民顯達投注於賽事之致,可謂一時無兩。是日,御武場當然座無虛席,即便是身居玄武台之庶民,衣裝亦見刻意整理,氣氛熱哄。

而位處青龍臺之央,身居東方上位,五爪金鱗皇袍加身者,正是大齊皇帝袁平中。然這皇帝雖錦秀雕紋滿衣,兼有文武百官、大內禁軍拱衛,仍是身量未足,稚氣未脫,驚奇於武場熱鬧之中。

而坐於皇帝之旁的宰相馬維六,一身橘色錦雲袍裁剪得宜,將其五短身材稍為修長,精眉細眼,雙髭細垂。眼看百姓專心於觀武,皆井井有條於各自階位,貧富無爭,顯然十分滿意。

「嘻嘻,皇上今日龍體親巡,與民同樂,故天公造美讚譽聖人呢!」馬維六擠眉弄眼,但語滑腔圓、糢樣恭敬,十分使人受落,「今日競武,由四象門的傅楓橋,對無量派的蕭三元,不知皇上可有心頭之好呢?」

「愛卿,蕭楓橋是四象門的前掌門,怎可記錯名字!不過呢,寡人還是喜歡傅三元舞起雙刀來綿密無比的氣勢!」袁平中說來起手舞足蹈,兩手在空中先施手勢,後又連番虛斬。

「哎啊,我這個腦子,皇上果然聰慧過人!」

「那當然!靈妃你說是~不是!」趁斷句一刻,袁平中借機將雙手向身旁靈妃摟去,惹得一眾嬪妃咯咯而笑。

馬維六雙眉一挑,轉過身去與隨從耳語數句,便回頭請示:「啟奏皇上,吉時已到,不若馬上開始?」

───

蕭楓橋手握「破邪」,凝視劍柄通連於劍鞘的卷雲紋,輕鞘半出,以隸書刻製的典雅劍銘流光轉照。斂於外而銳於內,「破邪」就是武道本身。

「助我再次證道。」他步入武場。

黃沙依舊,人面無新,蕭楓橋緩緩吐納,將精、氣、神聚焦,自此刻起,他注意的只有兩個人:傅三元,與遠遠那處,正在看著自己的皇帝。而前者,就站在他二十步以外。

傅三元年約三十,身材甚矮,僅有五呎左右,腰肩結實瘦削。他一身黑衣輕裝,手腳十指皆綁上布條,一雙快刀收於背後,腰帶綁着大大小小的皮匣。臉色慘白而嘴唇過寬,使其微笑起來極度詭異。

兩人靜對沙場,司儀大喝道:「競武開始!」

蕭楓橋提劍奔襲,「破邪」出鞘,銀光奪目!奔跑中運氣有序,使年過五旬的蕭楓橋仍然身法瀟灑,一下拉近了五步距離,更獲得速度優勢,施展飛躍劍招更為有利。傅三元僅調整身姿,將左右手前後互換,雙刀仍未在手!

然而蕭楓橋卻感不妥,猛然停下。

兩枝「追魂標」在下一刻破空擊至,幸他提前準備,腰馬轉橫,扭身閃避過去。原來那傅三元除了雙刀外,暗器手法亦是純熟了得!

「好!」袁平中見此場面,連忙又對空模仿其手法。

蕭楓橋老馬識途,在閃避後再次向前衝刺,企圖縮窄矩離,但傅三元架勢再次轉變,迫得他又再停步戒備!

誰料半響後,竟無暗器飛過,佯攻得手的傅三元再顯露吊詭笑容,又打出一貫手法!

蕭楓橋咬一咬牙,以長劍護身迂迴前進,眼見傅三元手法再三變動,亦似無收步之意!

「霹!霹!」只見他空中虛劃,推掉兩顆「鐵梅花」,步幅不減,與傅三元僅剩八步之遙,再捱過一輪暗器,便有望近身作戰!

此時蕭楓橋又覺一器朝面門只來,揮劍一格,那暗器竟爆出一陣石灰,雖然護住雙眼,灰粉仍使前方一片灰白,不見一物!更未想到,傅三元就在下一刻破霧而出,持一雙銀白快刀交叉躍斬而上,化被動為主動,佔領優勢!

蕭楓橋橫劍輕擋,雙腳後蹬以卸力,並爭取空間還擊,豈料傅三元一擊未得手,竟能在落地下重新借力,又再用力一躍緊緊進迫,使其單手長劍無施展之餘地!

年事稍長,加上跑動消耗甚大,致使蕭楓橋回身後退稍慢於傅三元,然一絲之差,已讓雙刀客有反擊之機,左右反手橫斬,指向兩臂,此擊兩刃分隔甚遠,難以一劍俱擋!

蕭楓橋未及再退,心念一生,向後速倒,避過雙刀橫斬,更乘勢翻滾,拉開重要的兩步距離。一式「柳點水」發動,以緊密小步進退,長劍多處突刺,虛實並用,以距離控制節奏!

傅三元因武器制限,只能處處防守,三招過後已左支右絀,惟有亂舞一身劍花,騰躍向後,再圖以暗器施襲。此舉正中蕭楓橋下懷,他長氣一吸,再次施展一往無前的飛躍劍技「火龍怒」,滅門悲憤之情使離火侵略之勢盡現,傅三元此時仍在空中,即便歪過頭來避開要害,長劍仍直斬右肩,必然得手!

然長劍竟硬生生從肩膊上偏去,僅削下臂側一絲皮肉!蕭楓橋更因而失去平衡,連滾兩個跟斗!他眼望傅三元怪笑又展,似乎早有預備。

馬維六亦輕輕回以一笑。

傅三元隨即趁蕭楓橋位置失當進攻,左刃居前格開長劍,殺入懷中,右刃由下而上,直指肋下要害,行動過猛,致使右肩黑衣突然撕裂,露出了底層的背心軟甲!

蕭楓橋自知無法格擋,毅然棄劍,左手為掌,腦中盡取夢中飄然之輕盈,一記「川撥舟」以三指柔引其握刀之腕向外;右手以指為劍形,以一夜間花開花謝的轉瞬之相,貫注於「火燒雲」之中,直取咽喉中線而後發先至,一心兩相,硬硬將其去勢打住!

傅三元氣息一斷,當場吐血,架勢潰散,只能將短刀偏偏送入其身三分,未能再進。

勝負已定,重重喝彩中,蕭楓橋獲包紮傷口,步至青龍台上,袁平中面帶趣笑,俯視着他。

「四象掌門,你真的很厲害呢!讓你做武林盟主,看來也不錯。」

蕭楓橋只淡然道:「殿下,武林,已經不在了,世上再無俠,就再無武林了。」

馬維六突現身插聲,站於兩人之間曰:「遊俠收歸朝廷之下,為君主競武揚威,豈非俠義?此話無理!」

袁平中亦於身後道:「對對對,你自己豈非俠嗎?」

蕭楓橋聽此話後,不忍仰天長嘯,滿場聽此嘯凄豪,皆靜,重雲忽爾由白轉深。

「蕭某縱為俠,明日亦不再矣。」

他最後一次亮出長劍,過鞘有聲。

「有義,才有俠。」

「今日,義要生,俠就要死。」

天下起雨,就像要下整個時代一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