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把文件放在我桌上。」Joey指示秘書把近十年的案例整理好。
為了這宗官司,Joey的辦公室內滿是厚厚的文件夾,地毯上一箱箱黑色文件夾令幽暗的辦公室更了無生氣。她這幾天已經翻了好幾箱案例,但還是找不到適合的。她躡手躡腳跨過沿途的紙皮箱,才回到了座位。甫坐下,桌上的手機就震個不停。
「十分鐘後,在你公司樓下等。」一打開通訊程式就看見這則冷冷的留言。她無奈地抓了抓一頭俐落的短髮,但這對偏頭痛於事無補。公事已經夠煩人,十分鐘後又要處理一場分手的戲碼。Joey知道Leo不能再忍了,否則他從不會如此冰冷。

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也許是時候來個了斷。她呻了口咖啡,深深吸了一口氣。

「Sandy,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Joey總是能預見事情的發展,明知道最後的結果,她還是得好好把這場戲演完。

她擠出一個微笑,故作天真地說:「等了很久嗎?對不起,剛剛很多事情在忙。為什麼突然過來找我?」

「這裡不太方便說,我們過去海傍吧。」

傍晚的海傍讓Joey靜下心來。她不知道那是因為海風讓人放鬆,還是因為在黑暗中她甚麼都看不清。那大家待會也無須因為對方的神情而尷尬或不知所措。
「Joey,我覺得我不能再忍了。」Joey連一絲吃驚也沒有,她早知道他想說甚麼。
「其實我們都談論過這問題好幾次,但你還是沒有變過。我已經不奢望你會為我改變。」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連你的寵物都不如。寵物知道你每天下班至少會摸摸它的頭。但我呢?你甚麼時候理會我從來都按你心情決定。說穿了,你的工作,你的私人時間都比我重要,我沒說錯吧。我從來都可有可無。」他沒有給Joey反駁的機會,雖然她也不打算反駁。Leo說得對,她很清楚自己把他放在priority list的最低層,工作一直都比回他訊息來得重要。她不否認在感情上,自己只是個自私的女人。
「對不起。」她冷靜地吐出一句。
Leo心底裡只覺失望,來到分開的一刻,他仍然沒有一絲被重視的感覺。她的反應多麼冷靜,簡潔的「對不起」就是以上一大篇控訴的答覆,Leo覺得自己像是說了一堆廢話。她草草說出三個字,沒有打算再說多一句話。這段關係來到終結的一刻,連讓她多說幾個字都辦不到。又或者,他們之間所謂的感情根本從未存在。

「你要說的就只三個字?」
「我⋯⋯對,就只三個字。我也沒什麼好說了,你知道工作對我很重要。如果你不能接受,就算了。」Joey還是跟初認識Leo時一樣,語氣強硬,眼神堅定而決絕,從不為誰動搖。

「那好吧。是我期望太高了,到此為止吧。」Leo笑說,像在恥笑自己的天真。他竟然曾經期待Joey會改變。她沒有變,她愛的從來只有她自己,戀人關係於她而言,的確比不上家裡的寵物。
「好吧,無謂勉強。」她裝出一個微笑,宛如局外人般不帶半點情感。只有僅僅一秒,她想哭。她覺得自己流淚能把這個男人留住,但她早已忘了如何掉眼淚,我指在人前。

一場十五分鐘分手的戲碼就此草草了結。回到辦公室,Joey重新投入工作,一切彷彿跟半小時前沒有兩樣,她毫不覺得痛。
大概只有十分一的她投入這段關係,所以現在不痛不癢,一切如常。她有一點點擔心Leo的狀況,但自己的工作還未處理好,她懶得管別人。她現在只想趕緊完成工作,期待回家繼續追看人氣美劇。

她打開手機,打算刪掉所有跟Leo的對話。這是每次分手後的指定動作,Joey對於走遠的人沒半點留戀,而其實他們從沒靠近過。這習慣的第一次倒不是獻給了初戀男友,而是某個以「關係太虛無,沒有意義」為由拒絕了她的故人。
她聳聳肩,冷笑了一聲,嘲笑當時的自己曾經相信這個謊言。經歷多次離離合合,她明白這句話的潛台詞不過是:「我怕受傷。」

療傷需要很多很多時間,舊患未癒,能做的只有保護好自己,預防新傷。

「你在哪兒?」Joey故作冷靜地問前前任男友Matthew。
「在公司加班啊,最近都很忙,下班再找你吧。」把Joey打發後,Matthew深深吻了吻長髮女子的額頭。Joey多希望自己沒有經過那個公園,沒有親眼目睹一切,否則她還會說服自己相信Matthew。

那天開始,Joey跟自己說,永遠要最愛自己。讓自己對感情麻木,是避開新傷的預防針。舊患癒合需要時間,可惜大部分人沒能耐等這麼久──

對一個破碎的心,其實不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