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

她跟我分手之後,我周邊的一切變了齣默劇,只有影像,沒有聲音。
我成了默劇裏的主角,默默的生活,靜靜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之後,過了很久很久,有多少年了?
實際也不外大半年。
電影裏的虛幻果然跟實況有很大很大的落差。
慢慢地,我尋回我的「聽覺」,每天響在耳邊的幾乎總是他同一把聲音。
「天下何處無芳草,你別氣餒。」
「前方的幾個大美女真夠辣,你快看看!」
「男兒志在四方,別老是悶在家𥚃,出去走走。」
「今天小週末,晚上跟哥兒們去喝個爛醉,不來就別再認我這兄弟。」
「你這宅男宅也宅得夠了吧?還窩在家幹嘛。」

他從不過問發生了什麼事。那個晚上,他坐在我身邊,我說:「她劈腿了,那男的是你公司的營業部門主管。」
他也只是回應了一句:「嗯。」
我不是個愛說話的人,逆來也就順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生苦短,倒是晚上變得特別長,特別難熬。
聽說人在黑暗的環境中雙眼只聚焦面前很短的距離,以應付突發的危險。
我在那黑茫茫的渾沌中卻失去了一切焦點。默劇加上黑夜,我的人生在晚上幾乎全變成電影裏的定格。

又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的「視覺」終於回歸正常,能再看到生命的色彩。第一個看到的,是一直在對我講話的他。

這從小到大都得我照顧的小伙子,想不到這十數個月卻倒過來,把我照顧得很好。
之後,他興致勃勃的帶我去買合身的服裝,我這默劇角色演得太認真了,瘦了好多公斤。
他還隆而重之的為我重新裝扮了新的型象,說現在迷死女生的是韓星宋仲基,説我除了口材,一點都不比他遜。
這天他為了慶祝我重投「花花世界」,特別邀了兩個女生一起去聚會,兩個非常漂亮的女生。
他很會說話,一直是個很受歡迎的人,在他帶動的氣氛下,我們四個人聊得很開心。那感覺很奇怪,像去相親。

上天對我還是公平的。我失去了一份三年的愛情,卻加深了一份十多年的兄弟情。


-- 他 --

我早察覺到他倆的感情有缺口。
我怎麼會看不到?我和她共事同一國內大企業,她在人事部,我在營業部。
他們走在一起後的第二年,我已在公司裏看到她跟不同部門的男生拋媚眼。
那個晚上,他坐在我身邊,對我說:「她劈腿了,那男的是你公司的營業部門主管。」
我替他難過,也替他開心,只敷衍的回應了一句:「嗯。」
他是個得難得的好人,話不多,但很隨緣。
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上同一間小學,中學,連每週陪老媽上菜市場的時間都一樣。
我也搞不清,我們黃毛小子的友情,比老媽兩位菜籃族,那一份來得深厚。
我只記得,他從小就很照顧我。無數次我花光了零用錢,他只說:「臭小子。」就分我一半他的午飯。
難怪飯是人家的香。
但他卻沒有很好的照顧自己的感情生活,對自己的女朋友,他過份縱容了。
她說對他很專一,我卻只看到她經常賣弄的風騷。我毫不忌諱的問過他,他沒説什麼,帶著苦澀的笑容,看著前方。

難道愛情真的讓人完全盲目?被她玩弄於股掌中也毫不介意?還是,他真的很愛很愛她?

公司的年度晚宴,大家都喝得很 high。
我把藉酒意將風情賣弄得至高的她,介紹給我的部門總管——一位道貌岸然,每年營業額均屢刷新高,在公司內外都呼風喚雨的高層。
一位同部門的中層主管級女生,搭著我的膊,搖搖頭對我說:「你真厲害,用這手段上位。」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總管聲色犬馬,搭上的女人如銀河的恒星,星星奪目,卻全不得在陽光底下示人。
我志不在上位,這法子我也不屑。
她,我更鄙夷不屑。
我倒是意外於我這位情深的鐵哥們,消沈了差不多一整年,把我的耐性全都磨光了,幾度還把我磨火了。
好不容易等他爬起來,高高興興的拉他去換個新型像,他笑著說要做出李敏鎬那種星味。
我撫額,用手機上網翻出照片遞給他說:「老哥!女生現在迷的是宋仲基。」

一切順利進行。
聚會地點是小小的,精緻的西班牙私㕑,沒有正式西餐廳的拘謹,中餐廳的嘈雜。
私㕑以地中海的風格設計,色彩鮮明,熱情洋溢。那兩個女生都是一直以來對他有好感的,當然刻意好好打扮出席。
我拿出款待最重要客戶的看家本領,努力的炒熱氣氛。
空氣中漂浮著 Bossanova 輕快的音符,Rioja 酒鄉的葡萄酒柔潤順口,伴著tapas 小菜,再分吃著像比薩餅般大的Paella 海鮮燉飯。
舌尖上的享受,融和的氣氛,掃空了心底的陰霾。
最後軟軟鬆鬆的西班牙傳統甜點ensaimada幾乎俘虜了所有人,大家互相取笑對方嘴印上的白糖粉。

在回家的路上,我衷心的對他說:「其實撐過去也不太難吧?」
他帶著平靜的笑容:「只要知道我曾經對她是真心的好,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