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看著你的背影,
突然覺得有一種心情,
原來, 世上有種愛情, 真的很令人可惜。

「有可能的愛情」, 他與她之間存在過很多可能和共通,
可是最終都不能變成愛情, 很可惜。
「不可能的愛情」, 他們明明知道沒可能卻不顧一切去嘗試,
直至到始終還是要分開的那天, 也很可惜。

然而, 還有一種, 才是最可惜的,
是「有點可能」的愛情。

甚麼是「有點可能」?那就像我們之間,
擦身而過只有, 眼神的曖昧。

那年十八, 我做了一個成年的決定,
就是跑去學一直想學習的小提琴,
這種年紀還去學音樂, 其實真的沒有問題,
只要你不在乎比你年輕十歲的小孩表現得比你更好。

第一天上課, 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不是因為在身邊圍繞的全是小孩,
而是當課室門口打開,
抬頭看到從房門背後走出的女生那一刻。

第一次與你目光雙投。

長長的秀髮, 白襯衣黑短裙黑平底鞋紅手袋,
看上去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
離開時沒有立刻拿電話出來,
大概沒有很在乎的男生,
然後緩緩從手袋中拿出耳筒,
直到離開了我的視線。

最初還害怕自己不能堅持學琴,
現在不怕了, 因為人總要有點目標的, 對不對。
當我回身過來, 馬上就被老師諷話,
一句, 若果是為了識女生而學琴的話請另覓高就,
可是, 哥是認真的。

其實, 直到今天, 我仍然覺得不甘心,
不甘心最終我們只能擦身而過。

滿心期待來到第二堂課,
今天故意早點來, 因為希望知道你是否跟我一樣來學拉小提琴,
然而房來傳出的, 是一個個簡單清晰的琴鍵聲,
原來你跟我一樣, 才剛學,
不同的是你彈鋼琴, 而我拉小提。

依舊的長髮, 普通但不平凡的樣子,
高度大約比我矮五厘米,
今天手拿著幾本書, 初學書,
你轉角又離開我的視線後,
回頭又被老師的直視著,
這次不等他開口我便說,

老師真厲害, 又會彈又會拉。

那個時候, 我竟然沉醉著與你的擦身而過,
也許, 那一刻我沒有想過, 甚麼是「有點可能」。

第三堂, 我又再早到了五分鐘,
第四堂, 又早了再五分鐘,
直到一天, 遲到五分鐘,
是比你遲五分鐘, 只為了聽你彈琴。

最初的日子, 總是令人沒空細想的,
當日子久了, 便會發現很多的變化。

那年二十二, 我才知道原來有些考試是需要伴奏的,
我很自然便想起你, 老師亦當然跟我提起你,
這些年, 聽著你的琴聲, 不知不覺也習慣了,
習慣了你的節奏, 你的拍子, 還有你的心情,
我內心掙扎了很久, 也幻想了很多次如何開口問你,
但每次跟你眼神交流時, 我雙腳總是發痳,
我很記得這段備考的時間, 你的琴聲充滿著期待與無奈,
但我拉出來的, 只是幻想。

最終, 沒有邀請你當我的伴奏, 而我考試當日的心不在焉,
在最後兩節犯了嚴重錯誤, 順利地不合格。
但從那天起, 在非正式練習時,
我聽出你總是在那些譜子裡的最後兩節中,
會故意彈錯一個音, 很奇怪的一個音。

難道你在取笑我嗎?還是在生氣?還是在著緊?
還是跟我一樣, 不甘心?
最初聽你故意彈錯時, 內心是難受的, 覺得自己很失敗,
失敗不是在於不合格, 而是因為雙腿的發痳。

那時候, 很想叫你不要再故意彈錯了,
但日子又久了, 卻變成開始期待你的彈錯,
每次到了曲子最後, 我都等著那奇怪的音出現,
那個音的出現, 代表著你又想起我了;
那個音的出現, 代表著你其實在意我;
那個音的出現, 之後也令我一起故意拉歪了。

如果一個星期有一天是跟你擦身而過,
一個月便有四天, 一年便有四十八天,
這輩子將會與你擦身而過不下千次,
這種愛, 就是「有點可能」。

回到今年二十六, 已經離開那房門幾年,
我提著拉了八年的小提琴, 放工去上課,
在地鐵總算沒有被職員說違規,
也許他們以為我在走水貨吧,
也慶幸沒人騷擾, 因我的心情谷底了,
原因還不就是失戀了, 唉。

以前走扶手電梯, 不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因為身邊總有人陪伴,
但今天獨個兒走扶手電梯, 那條直上八樓的,
怎麼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很慢, 而小提琴很重很重,
腦袋想起很多往事,
突然竟浮現消失幾年的你,
掛念那錯掉的音,
很想問你, 還會彈錯嗎。

那八年, 我們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聊上,
我沒有你的電話, 只知道你的名字,
還有知道那時每個星期你的心情,
而後來, 有一天在我下課時, 你被我撞破, 發現了你的身影,
原來你也有在聽我拉的音樂,
也就是在那時候開始, 我也會一起拉錯。

當長長的扶手電梯終於到頂時,
聽到商場內響起一陣陣的琴樂, 最初我也沒有理會,
只覺得是商場配樂或者是普通表演吧,
所以我繼續走, 直到那曲子最後, 突然奇怪地錯了一個音,
然後不只是第一首, 第二首也是這樣,
我心裡暗想, 不會這麼巧合的,
而雙腳今次終於沒有發痳, 慢慢向傳來音樂的方向走去,
當我到達時, 就在不遠處,
放著一座白色的鋼琴, 琴椅上坐著一位女生,
長長的頭髮隨曲而飄揚, 對, 的確是你。

這裡沒甚麼人因為不是甚麼表演,
我找了一個空位角落站著,
聽著曾經聽了八年的音樂,
期待著每曲譜最後的第二節,
原來, 你還記得。

聽完第五首後, 當我等待著下一首時,
等了一會也沒有音樂響起,
我張開了眼, 因剛剛很投入所以閉眼了。

再一次, 與你有目光。

這次對望, 你笑了, 我也微笑了,
然後, 你回身低首, 準備下一首樂章,
而我亦緩緩放下琴箱, 打開,
拿出我的小提, 再慢慢走到你身邊,
一起合奏一首將會一起錯同一個音的樂章。

我們, 始終沒有聊上一句,
曲終, 你輕輕起身離開。

我看著你的背影,
再次擦身而過,
真希望「有點可能」,
不只是眼神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