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顏心羽被離婚的事搞得焦頭爛額。
方顯揚爲爭取諾諾的撫養權,不惜請來最最出名難纏的律師,耍盡法律程序。
顏心羽當然寸步不讓。
但眼見那小大人似的諾諾皺眉沉思的模樣兒,顔心羽心裡不禁揪著痛。
----大人離婚,最大的受害者,卻是小孩子。
曾有這麼幾分鐘,顏心羽很懷疑,自己堅持離婚這决定是不是錯了。
----方顯揚一向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就是一時出軌,也是被自己長久冷待下的結果。
一個昂藏七尺的大男人,跪在顏心羽跟前哭著認錯,發誓永不再犯,懇求她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顏心羽卻一口拒絕。
建立一段婚姻,需要兩個人數不清的心血和時間;而破壞,却只是一念之間。
對於方顯揚,顏心羽不是沒有歉意。
顔心習撫心自問,他的出軌,只是一條導火綫。
兩人婚姻失敗的主要原因,是顔心羽的心已經變了。
----那冷冷清清的倩影,總是在她的心扉一角掩映。
顏心羽知道,這段婚姻是自己和明空之間的死結,只有離婚,她倆才有進一步的可能。
當然,顏心羽並不妄想明空會馬上接受自己。
她離婚,只是想回復單身,回復去愛的資格……
這天,顔心羽跟自己的代表律師開完會,剛踏出會議室,便看見一個熟悉的側影。
碰巧那人轉臉,與顏心羽的視線相接----
“表姐,真巧,竟會碰見你。”表妹司徒璟宜驚喜地說:“你來這裡是……”
“開會。”顏心羽含糊地回答:“你也是吧?”
“我來問問法律意見。”司徒璟宜很熱情:“有空嗎?一起喝下午茶?”
“呃……我還有點事……”顏心羽跟這個表妹一向不大親近,而且自己正煩惱著,沒什麽心情跟她閑話家常。
“吃頓茶不會浪費多少時間。”司徒璟宜卻一把挽起顔心羽的臂膀。“跟我走!”
顔心羽只好乖乖聽話。
兩人來到附近一家樓上咖啡館。
她倆不約而同地點了黑咖啡。

“表姐,”司徒璟宜一待侍應生走開,便壓低聲音說:“你坦白跟我說----你正在辦離婚嗎?”
“是的。”顏心羽自覺沒什麼需要隱瞞。“正排期上庭。”
“上庭?對方不願意?”司徒璟宜皺起眉頭。
“他要爭孩子的撫養權。”
“不要臉!”司徒璟宜憤憤不平:“懷胎十月的是你,九死一生的也是你,他憑什麼爭?”
“他不會成功的,只是白費勁!”顏心羽忍不住吐露心事:“只是像蒼蠅般騷擾不休,令人煩厭!”
“那就好。”司徒璟宜緩緩靠在椅背上:“看情況你比我好得多……”
“你也是……”顏心羽帶點遲疑地問。“但你三個月前才結婚……”
“不是我,是我爸媽。”
“噢……”顏心羽忍不住掩著嘴。
“媽媽堅持要離婚,爸爸不肯。”司徒璟宜敲著額角:“我剛跟律師研究單方面申請離婚的可行性。”
“……”顏心羽腦裡不期然浮現那名總是臉帶笑容的好好先生。上一次見面,就在女兒的婚宴上,這新岳丈不斷偷偷揩眼淚。
“你想問「為什麼」吧?”司徒璟宜看她的臉色,便會意。
顏心羽點點頭。
“女兒出嫁了,我的責任已完。”司徒璟宜模仿著老太太的語氣:“當然要開始為自己而活。”
她幽幽一歎:“這是我媽媽最近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爸爸,今年聖誕節,我們到哪裡渡假?”
“呃,看看姑姑怎麼說……”
“爸爸,我想學大提琴,你說好不好?”
“呃,不如你問問姑姑……”
“爸爸,我對文理科沒興趣,想報讀商科,你可贊成?”
“呃,姑姑有什麼意見……”
自懂事以來,司徒璟宜的世界裡,除了爸爸和媽媽,便是姑姑。
姑姑司徒淺,是爸爸司徒深的親妹妹,比他年輕三歲,卻是他的主心骨。
“姑姑怎麼說”這句話,是爸爸的口頭禪。
司徒爸爸是典型的“老好人”,老實、忠厚、善良,卻也平庸、懦弱、胸無大志、得過且過……
司徒姑姑卻完全相反,她聰穎、上進、有志氣、有魄力,白手興家、光宗耀祖。
雖然兩兄妹的身份成就地位相差千里,但兩人感情甚好。

姑姑甚至為爸爸一家置業,就在自己隔壁,多買一所房子,方便照應。
爸爸只是個小職員,薪水僅夠糊口,司徒璟宜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家裡開銷,泰半由姑姑補貼。
除了金錢物質,更難得的是,姑姑為這三口之家付出寶貴的時間和心血。
----姑姑會陪小璟宜溫書做習作、會為她舉辦生日會、也會帶他們一家去外地旅行;公務繁忙的她,卻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小璟宜“煲電話粥”……
姑姑把司徒璟宜捧在手心上,寵愛卻不寵溺,司徒璟宜對這姑姑自然又敬又愛。
可是,最令司徒璟宜不明白的是,媽媽對姑姑卻一點也不感恩。
莫說感恩,司徒璟宜甚至覺得,媽媽連基本的禮貌也未做到。
----媽媽面對著姑姑,不是面無表情,便是冷言冷語。
“……大嫂,不好意思,我又過來蹭飯了。”
“像你這種大老板,什麼珍饈百味沒嚐過?偏偏跑來吃咸魚白菜,不是怪癖是什麼?”
“我最愛家常小菜,尤其是大嫂煮的,更合我胃口,希望大嫂不要介意……”
“說什麼介意不介意?這是你的房子,你要來便來,誰敢說個「不」字?”
“……”
爸爸總是站在兩個女人中間,尷尷尬尬地搔頭傻笑。
一年復一年,司徒璟宜已十八歲,初識情愫,開始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不尋常。
姑姑看媽媽的眼神,永遠是客套中夾雜著絲絲溫柔。
媽媽則像個鬧別扭的小女孩,刁蠻任性,目的只在搏取心上人的注意力……
司徒璟宜心裡的懷疑,終被一次交通意外証實。
那天,晚飯時間,姑姑沒有按時到達。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姑姑說過會來便一定會來,她從不食言。
大家心裡也有些不安。
然後,爸爸收到電話,說姑姑遇上交通意外,正在醫院,生死未卜。
媽媽低吼了一聲,便往外衝。
司徒璟宜手急眼快攔著她,竟被她一把推倒地上。
媽媽臉上的神情----司徒璟宜到現在還清楚記得----悲愴、絕望、懊悔、驚惶,像是捕獸器內垂死的野獸……
好不容易,爸爸才讓她冷靜下來,三人匆匆趕到醫院。
手術室內,醫生正進行搶救。
手術室外,沒有宗教信仰的媽媽跪在地上,低頭禱告。
司徒璟宜不懷疑,如果姑姑這次不能順利過關,媽媽將無法支撐下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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