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唐心如回來了。
「……枉吐情絲織恨繭,傷心難認舊釵環,葬花詞,化作煙消散,獨有盟心句,此際尚呢喃……」
那夜,宋星寒和雲羽衣正在台上演出,卻給宋星寒無意間發現了唐心如正坐在前排觀眾席。宋星寒失魂落魄地演出著,曲詞也唱錯了幾句,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幸好,觀眾對她極是偏愛,無論她的表演如何,也報以極熱烈的掌聲。
宋星寒演罷匆匆回到箱位,唐心如已在這裡等候。
「星寒----」唐心如一句低喚,彷似來自夢裡。
「心如,我……我不是在做夢吧?」歲月磨人,宋星寒自覺早已滿臉風霜,但眼前人不單明艷如昔,還添了三分成熟風韻。
「我的走埠班來澳門登台,便過來看看你。」
「你……別後可好?」
「還不是老樣子。」
「咦?怎麼還不洗粉?」雲羽衣走進箱位:「有人探班?我可認識?」
「星寒,誰這麼放肆?」唐心如揚揚眉。
「這……我來作介紹,這是唐心如小姐,這是雲羽衣小姐。」
唐心如?雲羽衣當然知道她是誰。「唐小姐,幸會,你遠道前來探星姐的班,果然是『老朋友』了。」
雲羽衣?唐心如也是久仰其大名了。「雲小姐,聽說你在星寒身邊斟茶遞水,讓星寒省了心,我真要謝謝你。」
宋星寒看看唐心如,也看看雲羽衣,不明白她倆為什麼初次見面便針鋒相對。
唐心如跟宋星寒說:「明天,你有時間來跟我聚一聚舊麼?」
「我一定去找你。」宋星寒連忙說。
「這是我酒店地址。」
「讓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唐心如拋下這句話便走了。
雲羽衣看見宋星寒的目光猶在唐心如離開的方向停留,不覺心中有氣:「人已走了,還看什麼?」
「心如回來了。」宋星寒喃喃自語。
「她回來了又怎樣?」
宋星寒沒有回話。
「不過,她真的很美。」雲羽衣不能不承認,唐心如冷艷雍容,風華蹁躚,果不負那「美艷親王」的艷名。
「她一向是最漂亮的。」
「那我呢?」雲羽衣沉不住氣了。
「你?」宋星寒的腦子轉不過來。「你什麼?」
「沒什麼。」雲羽衣坐過一旁生悶氣。
過了好一會,雲羽衣看見宋星寒仍是獃獃地站在那裡,既不過來跟她說話,也不卸妝,整個人像是掉了三魂七魄般,一跺足,便跑了出去。
----舞台上,宋星寒和雲羽衣正在做對手戲。突然,唐心如來了,她向宋星寒輕輕招招手,宋星寒便甩開雲羽衣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唐心如那邊跑去。雲羽衣急忙追上去,腳卻一下子踏空----
雲羽衣驚醒過來,摸摸面龐,發現半邊枕頭都濕透了。
第二天,宋星寒一早便到酒店找唐心如。
「星寒,我們已有多久不見了?」
「五年,還差兩個月便是五年。」
「你好麼?」
「我……」宋星寒想告訴她,自己很想念她,但突然醒覺過來:「……很好,你的孩子多大了?」
唐心如看著她,忍不住說真話:「我沒有孩子,我沒有結婚。」
「為什麼?」宋星寒吃了一驚:「你和勤哥吵架了?」
「那時候,我說已經和顧學勤在一起,是騙你的。」
「為什麼?」宋星寒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我不想糾纏不清,想讓你趕快死心了事。」
「但……」
「這些年來,我和顧學勤一直是好朋友。」唐心如說:「別說我了,還是說說你的雲羽衣吧?」
「什麼?」
「你別裝傻,現在誰人不知道宋星寒身邊的雲羽衣?」
「羽衣?」宋星寒愣了一下:「你誤會了,我待羽衣如妹妹。」
「什麼妹妹?」唐心如牽牽嘴角:「你的親妹叫宋日儀、宋日盈。」
「總之,我跟她不是那麼回事。」宋星寒固執地說:「既然你和勤哥可以是好朋友,那我和羽衣為什麼不可以是好姐妹?」
唐心如無言以對。
「心如----」宋星寒捧上小盒子:「我帶來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你還是愛吃這個吧?」
「你還記得?」
「我怎麼會忘記?」
唐心如把桂花糕往口裡送,驀地發現甜香中卻帶有絲絲鹹味,原來,那糕兒竟給自己的淚水沾濕了。
「心如----」宋星寒慌了。
「……只怪我當日年少氣盛。」唐心如幽幽地說。
「是我對不起你。」宋星寒垂下了頭。
唐心如强颜一笑:「你以前也是這樣,老愛把人家氣得半死,卻又皺一皺眉心,便低頭認錯,那可憐的模樣兒,總叫人無法再生氣下去。」
宋星寒想起以往的種種苦和樂,心裡盡是感慨。
兩人默然相對良久。
「星寒----」終於,唐心如開口:「這些年來,你的演藝事業一直如日方中,我就是遠在美國,也聽得見你的響名兒,心裡真為你高興。」
「我是個幸運兒,一直承蒙大家錯愛。」
「怎能說是運氣?你付出的努力一向比別人多,今天的成就都是你應得的。」
「記得我初出道時,兩位師父告誡我要力爭上游,我一直不敢忘記。」
「是溫前輩、王前輩吧?聽說她倆人早幾年已沒有落班,現在的生活全靠你維持呢!」
宋星寒否認:「沒有這回事,她倆老還有幢房子收租。」
「那房子還不是你暗地裡用高價買下來,賤價賣給她們的?」唐心如說。
宋星寒一愕:「你怎麼知道?」
----為免師父們難堪,這事進行得極是保密,知情者都是宋星寒身畔親人,唐心如一直遠在美國,更加不可能知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唐心如神秘一笑:「這些年來,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暗中留意呢!可是,這有心人卻不是我。」
「那到底是誰?」宋星寒不禁追問下去。
「幾個月前,我在美國登台,台下一位雍容華貴的少婦帶著兩個孩子在看戲,是舊相識,我們後來去了宵夜。」
「那少婦跟我說,這些年來她的生活很安穩,丈夫痛惜她,孩子也聽話,知足的話,這生也該無憾了。」
「但是,她始終也忘不了一個人,所以一直暗中搜集那人的消息,不為別的,只是希望知道那人身體健康、生活順利而已。」
「心如,不要讓我猜啞謎了。」宋星寒哀求她。
「如果你心裡早沒有那個人,那她是誰也沒關係吧!」
「心如----」
「星寒,不要再追問下去了,這對你和她也沒有什麼好處。」唐心如語重心長地說:「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快快樂樂地生活,就是報答了這世上所有關心你的人。當然,包括我在內呢!」
宋星寒心裡的苦澀酸甜全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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