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寒在台上演出,無意間瞥見台下有一個熟識的身影,但一轉眼,又不見了,只好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回到後台,「星寒----」她還未定過神來,懷裡已多了一個香軟軟的嬌軀。

「蝶兒,你怎麼來了?」宋星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念你,便來了。」玉蝶兒輕輕地說。

宋星寒掩不了內心的激動。「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玉蝶兒來了,她竟然來了……

「讓你驚喜一下吧!」玉蝶兒垂下眼晴。

「你瘦了,臉色也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宋星寒憐惜地碰碰她的臉頰。

「沒生病,只是最近都睡不穩,精神不夠罷了!」

「為什麼睡不穩?看了醫生沒有?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呢?明天一早便陪你到醫院檢查清楚……」

「今晚玉老板一定會睡得很好的。」林菁的聲音忽地響起。「宋老板,可不可以請你先換戲服再訴離情呢?珠片兒都快要掉光了。」

她倆猛一驚覺,兩人的臉蛋都像火燒般熱燙起來。

那夜,玉蝶兒住進宋星寒的房間裡。

不同往日在落鄉班,宋星寒現在的房間很整潔光亮,床也很寬敞。她們梳洗後,一同躺到床上,各自擁著自己的被子。

翻過來覆過去,玉蝶兒怎樣也睡不著。

---一年,只有一年,玉蝶兒知道自己和宋星寒,就只有這麼一年。自己還要等什麼?還可以等什麼?

「……星寒……」朦朧中,宋星寒聽見玉蝶兒在耳邊低喚。

「什麼?」宋星寒醒了過來。

「冷,很冷……」玉蝶兒的聲音也彷彿在發抖。

「你覺得冷麼?等等,我去多取張棉被來。」

「別離開……」玉蝶兒的身軀靈蛇也似的鑽進宋星寒懷裡。

宋星寒只好伸手過去擁著她,讓身體的溫暖傳過去。肌膚相接處,變得越來越燙。瞬間,宋星寒迷糊了,像是誤入了桃花源,鼻際迴繞著甜香,觸手處都是滑膩,胸懷內的熊熊烈火在刻間似要把她倆都吞噬掉,把兩人都燒成灰,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那些是她,那些是她……

第二天,玉蝶兒先醒了過來,看著枕畔的宋星寒那秀氣的臉龐,心裡一陣疼痛----將來,誰有這種福氣,可以每早看著她起床?

玉蝶兒不由怔怔地落淚。

「蝶兒,為什麼哭?」宋星寒在她耳邊低語:「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玉蝶兒伏在宋星寒懷裡,哭得聲嘶力竭,彷彿要把所有的眼淚一次過哭掉……

往後,玉蝶兒收起了所有刁蠻和任性,對宋星寒更是溫柔熨貼百依百順----她要給宋星寒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宋星寒覺得上天待自己實在太好了----家人整齊健康、自己事業順利、有知己有良朋,現在,更有心愛的玉蝶兒伴在身邊。

宋星寒仔細地計劃著將來,自己會加倍努力工作,把錢儲下來,買田買地,將來退下舞台後,便和玉蝶兒到世界各地遊歷,甚至,再進學堂……

玉蝶兒得到宋星寒引薦,加入了她的戲班當二幫花旦。

玉蝶兒每天很認真地跟宋星寒練功和操曲,晚上也很用心地演出,得到很多讚賞。

最後,一個中小型戲班聘請她倆擔任正印花旦和文武生,領班走江門、四邑一帶。她們初出道時曾在當地獻技,成績不俗。重臨舊地,宋星寒和玉蝶兒無論在技藝上、名聲上都比當年進了幾級,自然也大受歡迎。

玉蝶兒終於做到了,她終於成為能與宋星寒匹配的花旦,她的正印。

她倆在舞台上演活了恩恩愛愛,在台下更是形影不離,成了不少人羨慕的對象。

然而,玉蝶兒和宋星寒的時間,卻也到了----

「你……」宋星寒只覺一陣暈眩,慌忙捉緊了椅背:「你說什麼?」

「我剛才說得很清楚了。」玉蝶兒冷靜地說,但雙手卻在顫抖︰「我不會跟你回廣州,我要回海防,我要結婚了。」

「結婚?」宋星寒彷彿給大鐵錘打中了胸口。

「我和關志剛一年前已訂了親,現在時間到了。」

「你----」宋星寒全身也發著抖:「為什麼瞞著我?」

「瞞你是我不對,也只不過想跟你過幾天好日子。」玉蝶兒一臉淒然:「那幾年,我一個人在海防討生活,沒背景、沒後台,怎不受人欺負?幸好有他為我遮風擋雨,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孩子,還可以拿什麼報答人家?」

「你既然已是人家的未婚妻,怎麼……怎麼可以跟我……」宋星寒的聲音也啞了。

「我心裡有誰,自己最清楚。」淚珠在玉蝶兒的眼眶裡打滾:「過去這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我要把它們好好收起來,伴我終老。」

宋星寒嘶叫著:「不,我不能眼睜睜讓你嫁給別人!」

「你趕快忘了我吧!我也……也會忘記你……」

宋星寒最終也沒有留住玉蝶兒。

想當日,宋星寒斷然離開海防,就是知道自己沒有留住玉蝶兒的資格。宋星寒憑什麼跟關志剛爭?先不論出身、地位、家當,最重要的是,關志剛是男人,可以給玉蝶兒婚姻和孩子,這些都是宋星寒絕對無能為力的。

但玉蝶兒來到廣州,她為什麼要來?如果早知道最終也是要分離,宋星寒情願兩人從來沒有開始過……

玉蝶兒回到海防。

「你終算回來了。」關志剛十分激動:「我就是知道,你喜歡的,始終是我。」

玉蝶兒靜靜地看著他。

「這婚事我已籌備了一年,現在東西都準備好了,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成親?都聽你的!」

玉蝶兒吐出幾個字:「越快越好。」

關志剛和玉蝶兒的婚事,成了當地最哄動的大事兒。

玉蝶兒信守她的承諾,和以前戲班的人事都斷絕了,一門心思都放在關家裡,慇慇侍奉翁姑。關志剛待她也極好,儘管工作忙應酬多,每夜也一定回家睡覺。至於他有沒有在外面逢場作戲,玉蝶兒也不去深究。

過了幾個月,林菁來找玉蝶兒。

玉蝶兒挺著肚子出去見她。

「你要生孩子了麼?」林菁問。

「你來是為了問這個?」

「星寒生病了,請你去看看她。」

「她生病要看的是醫生,不是我。」

「星寒為了你……」

玉蝶兒打斷林菁的話:「她生病與否,和我沒有關係,我現在是關家少奶,不方便再和戲班的人來往。」

「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我不過是抱萬份一的希望來試一試。」

「你走吧!不送。」

「我只希望你記著今天所說過的每句話,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星寒。」林菁咬著牙:「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玉蝶兒後來知道,林菁和宋星寒離開了廣州,到澳門發展。

玉蝶兒一直讓人打探宋星寒的消息,每隔半年,報告她的近況。她要知道宋星寒在哪裡登台,演出什麼劇目,拍檔是誰,身邊有什麼人。

每隔兩、三年,她更會偷偷觀看宋星寒的演出,故意坐到遠遠的後座去。她仰視著台上的宋星寒,像是仰望著天空的星星。

「……相見亦難,抱恨漫漫,情未了,嗟瘦骨漸覺姍姍,悲隔斷,咫尺與霧間……」

----宋星寒,一度和自己執手相携,最後卻不能相守。玉蝶兒知道這是自己欠她的,只願來生有機會還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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