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並不是每位客人也欣賞這貼心服務,像那位國字臉的女子,已經連續一星期在同一位置醉倒,卻拒絕明空送她。
國字臉每夜八時許來到盡歡吧,獨坐舞池邊,無視週遭熱火朝天,一杯酒接一杯酒,混身上下散發著孤冷頹靡的氣息。
她喝烈酒,酒量卻不算好,明空就不止一次見她衝到洗手間嘔吐。但吐完了,她還是繼續喝,一直待到接近打烊,才跌跌碰碰地離去。
本來,酒吧最不缺的就是酒鬼,明空也沒有特別在意。
可是,目光銳利的明空卻在無意間發現,有人在暗中留意國字臉。
那是位端莊秀麗,瓜子口臉的女子,她坐在不遠處的角落,整晚喝著果汁,目光從不離開國字臉。
當國字臉離開酒吧,她也馬上結賬離去。
相同情節日復一日地重覆。
明空好奇心給挑起,於是暗中跟蹤她們。
國字臉乘的士,瓜子臉駕汽車,黃雀在後的明空駕電單車。
國字臉住在新界村屋,下了的士後,還要走十五分鐘的暗路。
瓜子臉一直偷偷跟隨著她,確認她平安回到居所後,才悄然離開。
明空心裡恍然,原來是位“有心人”。
明空驅車回家,途中,看見瓜子臉的車子停在路肩。
瓜子臉站在車旁,樣子十分無助。
明空停車,問:“發生什麼事?”
瓜子臉苦笑:“爆胎了。
“你有後備胎麼?”
“有。”
“我來替你換胎。”
明空打開車門,打P檔,拉起手制;以六角扳手鬆開螺帽,使用千斤頂把車身撐高,再將螺帽轉下,卸下輪胎。接著,把備胎放上去,用手鎖螺帽,放下千斤頂,用扳手將螺帽往下45度鎖緊。
整個過程不過十五分鐘,所有動作純熟流麗,任瓜子臉如何猜,也絕對想不到這其實是明空第一次換車胎----之前,明空看過Youtube的教學視頻。
“謝謝你,真是謝謝你。” 瓜子臉滿臉感激。
“舉手之勞。”明空擺擺手,便登上電單車,準備發動。
“……你……你就是盡歡吧的明老板吧?相信我沒有認錯人。”
明空默認。
“你剛送完客人回家?
明空不屑說謊:“我跟蹤你。”
“跟蹤我?”瓜子臉吃驚:“為什麼?”
“我發現你每天來盡歡吧,卻不喝酒、不跳舞,只全神留意那名客人的舉動----引起我的好奇,所以跟蹤你。”
瓜子臉咬唇:“我沒有圖謀不軌。”
“我知道,你在暗中保護她。”
“請你保守這秘密,可以麼?”
“我只是好奇心重,並不喜歡揭人私隱。”
“謝謝你。”
“再見。”“再見。”
到了第二晚,國字臉準時報到。瓜子臉也一樣。
明空裝作沒看見她們。
但瓜子臉看見明空時,卻走過去打招呼。“明老板----”
明空點頭:“你好。”
“昨晚真謝謝你。”
“你已經謝過了。”
“你說自己好奇心重,那麼----” 瓜子臉低聲說:“你想聽聽我和她的故事麼?”
明空有點意外:“你打算告訴我?”
“我一直把事情埋在心裡,鬱悶得快要發瘋!”瓜子臉苦澀一笑:“要是你這個聽眾可以狠狠罵醒我,真是感激不盡!”
舞池邊實在不適合說故事,明空把瓜子臉帶到二樓一個安靜的位置。
“我想喝杯盡歡,可以嗎?”
“當然。”
瓜子臉呷了口酒:“我姓唐,叫唐瑞容。”“她是施向琛,我的前度。”
“哦?”
“我們在一起兩年,三個月前分了手。”
“當年,是我主動追求她的----她英挺帥氣,也有藝術家氣質,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對她一見鍾情。”
“我不是一個大膽主動的人,但為了她,我忘記什麼是矜持、什麼是自尊,一心一意靠近她。”
“向琛一向很受歡迎,身邊總是圍滿追求者。比起她們,我不算漂亮、不算優秀、毫不起眼。”
“為了親近她,我轉工、搬家;為了討好她,我留長頭髮,改變形象;為了讓她說聲好,我整整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替她編織毛衣冷帽。”
“甚至,灌她喝酒,主動躺上她的床……”
明空心裡隱隱一痛----她想起顏心羽,還有那一夜纏綿。
“終於,我們走在一起。
“我們有過快樂的日子……”唐瑞容低歎:“但蜜月期很快便過去了。”
“向琛是個情緒化的人,心情變幻如同天氣。我總是順著她,事事以她為先,無底線地包容遷就。”
“可是,我越忍讓,她便越嬌縱----完全漠視我的付出,吹毛求疵,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
“我嘗試過跟她說道理,希望她有所改善。”
“誰知道,她直接叫我走,完全不留情面,不念情份。”
“我深愛她,不想分手,只好繼續委屈求全。”
“但這樣一來,她更變本加厲,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對我不是呼來喝去,就是愛理不理。”
“即使我被她的冷暴力弄得遍體鱗傷,我始終認為她是愛我的,終有一天會改變。”
“想起來,我真是太天真。她不單沒有改變,還愛上冶遊----一星期出去玩五晚,晚晚近天亮才回來。家對她來說,只是洗澡換衣服的地方。”
“我哭過、吵過、鬧過,但她依然故我。”
“終於,我忍不住提出分手,她還是一副悉隨尊便的嘴臉。”
“我徹底死心,全面撤離她的生活……”
明空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口:“那為什麼還要理會她?”
唐瑞容輕歎了一口氣:“跟她分手後,我跑到外地散心,兩星期前才回到香港。”
“我的好朋友,是向琛的同事,告訴我向琛近來很不妥當,天天上班像遊魂,工作表現極差,終於被公司開除了。”
“我很意外,向琛一向是工作至上的人,現在竟變得這麼自暴自棄。”
“鐘點工群姐也告訴我,向琛像是換了一個人----屋子裡髒衣服和垃圾隨處亂塞,還泛著異味。”
“我還發現她夜夜到盡歡吧買醉。”唐瑞容咬咬唇:“開始時我還以為她夜夜狂歡,誰知道……”
“她只是孤單一人喝悶酒。”明空補充:“即使有人上前搭訕,她也一律拒絕。”
“至於以後的事,你也很清楚。”唐瑞容垂頭:“雖然我不知道向琛這麼頹廢是為了誰,但我始終放不下她。”“明老板,我是不是太多管閒事?”
明空想了想:“要知道她究竟為誰憔悴並不難,我們可以試試她。”
“真的嗎?”
明空點頭:“交給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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