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迦藍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堅強----她回到家,對著四道牆,終於哭了出來。
----四年感情,佔據著江迦藍的生命。她的心交出去了,現在要
收回來,只能用蠻力強搶,硬生生把它撕開兩片,只剩下血淋淋的
傷口。
但江迦藍知道,任何傷口也會隨著時間痊癒。只要咬緊牙關撐下去,終有一天,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
江迦藍如常地生活----練詠春、寫書法、回盡歡吧、吃飯、睡覺,如常地把自己打扮得整齊乾淨。
沒有人察覺江迦藍有什麼不妥當,只除了小鄺。她覺得江迦藍雖然整天掛著微笑,但笑容裡多了幾絲苦澀。
她也是第一個發現江迦藍的戒指消失了的人。
小鄺開門見山地問:「迦藍,你和她分手了?」
「是的。」江迦藍也沒打算隱瞞誰。
「沒有轉圜餘地嗎?」
江迦藍苦笑。
「不要緊。」小鄺拍拍江迦藍的肩:「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江迦藍仰頭飲光杯裡的盡歡。
「你要借酒消愁麼?」小鄺豪氣地說:「我陪你。」
「謝謝你,不過我早過了放縱的年齡。」
「醉幾場、哭幾場,便可重新做人了。」小鄺顯然是過來人。
「好。」江迦藍示意小樂再來一杯。
盡歡的酒力太弱,小鄺拿來一瓶黑牌與江迦藍對飲。其實江迦藍很少喝烈酒,現在卻有折磨自己的痛快。大半瓶喝下去,她醉了,小鄺也醉了五分。
小鄺打電話給俞愉安。
----小鄺喜歡俞愉安,但她知道俞愉安喜歡的是江迦藍,所以總是暗中通知俞愉安有關江迦藍的消息,很有風度地成人之美,不啻是位女君子。
十多分鐘後,俞愉安喘著氣趕到。
「交給你。」小鄺把江迦藍送進俞愉安懷裡。
俞愉安看著一臉悲傷的江迦藍,心窩不禁在發痛。她不知道江迦藍為什麼喝醉,但知道一定不是為了開心事。
江迦藍走路不穩,俞愉安緊緊地擁著她,把她扶上計程車。
俞愉安沒有照顧醉酒者的經驗。幸好,江迦藍沒有大吵大鬧,只歪著身,把頭枕靠著俞愉安的肩,低聲囈語著。俞愉安也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剛踏進屋裡,江迦藍掙開俞愉安,衝進洗手間嘔吐起來,過了好一會,跌坐在地上直喘氣。
俞愉安把江迦藍扶到床上,用熱毛巾替她擦臉。
俞愉安看見她的衣服給弄髒了,猶豫了好久,終於咬著牙替她脫掉。
江迦藍半裸的身軀軟軟地趴在俞愉安身上,俞愉安只覺整張臉、耳朵連著脖子,全是著了火也似的滾燙。
俞愉安好不容易才替江迦藍穿好睡衣,卻冷不提防江迦藍用力一拉,把她拉倒:「永愿----」
----永愿,可就是她的「家室」?她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讓迦藍難過?這麼好的人,難道不知道要好好珍惜嗎?
江迦藍炙熱的唇親上來,俞愉安心裡想避開,卻躲不了。吻印在俞愉安的頸項,她登時軟下來。
江迦藍翻身,把俞愉安壓在身下……
俞愉安大力推開江迦藍,她不想江迦藍在親她的同時,想著別人。
江迦藍的淚水汨汨落下。
看見江迦藍的眼淚,俞愉安心裡又是酸又是痛,再也忍不住,把她緊緊擁進懷裡……
強烈的頭痛讓江迦藍醒來,她睜開眼睛,看著身上的睡衣;再閉上眼睛,拼湊著腦裡破碎的片段----她記得自己醉了吐了哭了,還有,那溫暖的擁抱……
江迦藍走出房,看見俞愉安正蜷縮在沙發上睡覺。
她回房取來毛氈,輕輕蓋在俞愉安身上。
江迦藍走到天台,迎著冷風,開始一天的早課。
江迦藍徐徐呼吸,練著每一招每一式,她嘗試放空腦袋,但不成功,腦裡一會兒是蔣永愿,一會兒是簡婕,一會兒卻是俞愉安。
----簡婕對自己很好,那些年一直無怨無悔地守在自己身邊,忍受著忽視和冷待。自己是欠了她,可惜已沒有償還的機會。
----蔣永愿是別人的太太,一直不屬於自己,所有快樂都是偷來的,現在要還,也是應份的事。
----俞愉安的心意,自己怎會不明白?但這實在不是一個對的時候。緣分總愛和人類開玩笑,將來如何,還要看上天的安排……
江迦藍回到客廳,看見俞愉安已經在廚房煮早餐。
「早安。」「早安。」
「昨晚真謝謝你。」江迦藍輕聲說。
「不客氣。」俞愉安的臉卻火燙起來----江迦藍究竟想起了多少?
俞愉安不知道江迦藍早餐喜歡吃什麼,所以每種東西都做了一點----香腸雞蛋沙律多士麥片,也煮了咖啡和榨了果汁。
看著滿桌食物,江迦藍心裡不禁暖烘烘起來。
她坐在餐桌前,努力地吃著,不想浪費俞愉安的心意。
看著江迦藍帶點孩子氣的食相,俞愉安忍不住伸手撥撥她的頭髮:「你慢慢吃,我回家換衣服,然後上班。」
這親暱的動作叫江迦藍心裡微震,她順勢抹抹嘴:「我送你。」
「不用了,你吃飽後,再休息一會。」俞愉安的笑容很溫柔。
「那你小心一點。」事實上,江迦藍真的需要時間,釐清混亂的思緒。
「再見。」「再見。」
過了十分鐘,門鈴響起。江迦藍連跑帶跳地去開門,笑問:「留下東西嗎?」
門外人卻是蔣永愿。
江迦藍很錯愕----這四年來,蔣永愿從來沒有到過江迦藍家裡。
蔣永愿看著江迦藍,也不說話。
「請進來。」江迦藍挪開身子。
蔣永愿踏進屋裡,感覺到別個女人的氣息,心裡的憤怒面臨爆發。
「江迦藍,你走得決絕,原來是心裡早有了別人。」
「你說什麼?」
「你別裝傻!我在樓下守了一夜。」蔣永愿的聲音發著抖。
「你誤會了。」江迦藍想不到蔣永愿居然會這樣傻。
「我一直以為是我對不起你,總是很內疚,現在才知道一直被你欺騙著。」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孩子,原來全是謊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你!」
江迦藍只覺得有理也說不清,但她回心一想,這誤會解不解開,又有什麼關係?兩人既要分手,原因根本不重要----如果能讓蔣永愿覺得好過一點,這罪人便由自己來當吧!
「你無話好說了?」
「對不起!」江迦藍低聲說。
這句話沒有讓蔣永愿消氣,反令她一步踏前,「拍」的一聲,狠狠摑在江迦藍臉上,然後蹲下身子,竭斯底理地痛哭起來。
江迦藍撫著火辣辣的臉頰,只覺得臉上的痛遠遠抵不上心裡的痛。
----但她很清楚,這絕不是心軟的時候。
蔣永愿勉強站起來,看了江迦藍一眼,拉開門跑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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