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是奇妙的東西。

還記得小學時的中文作文,最低要求是200字,而我卻每次都寫了差不多八百字。這或許是由於寫作的世界是自由的,現實世界有很多完全不合理的限制。例如,人不能飛、貓狗不能說話、公主並不會嫁給王子、任你武功多強被迫擊砲射中還是只有死路一條。但是寫作的世界卻不是這樣,在這世界中我能夠創造所有我想的事物,那裏的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現實世界是邪惡的,在一篇基本六何法的200字有關學校旅行的練習中是不會亦不應該出現多啦A夢的。幻想很美好,可是卻不受現實世界「成熟」的人所認同。

除了寫作外,我亦開始閱讀。不論是金庸小說、倪匡的衛斯理系列、哈利波特、波西傑克森、魔戒,總之只要是學校圖書館中找得到,又看起來厚得像磚頭的書,我都會拿來看。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800字沒有中文老師說得那麼驚天地泣鬼神,對真正的由寫作建構出來的世界只是一個序的字數。雖然如此,我卻沒有把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的夢想放在一旁,我暗自向自己允諾,我要成為一個像他們一樣的作家,寫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和世界。

在課業以外,我開始嘗試過自行寫作,受限於文筆和創意,我始終寫不出一篇多於1000字的文章,兒童作家的願望是達成不了,但是太陽哥哥和白雲妹妹在晚上的大冒險已經永遠留在紙上。

現實的另一可怕之處是時間。在這裏時間是不會停止,不會等待的。人總會長大,現實會利用時間把你的童心磨滅、消耗。我一直有保留那張我第一次的創作,夢想亦沒有被忘記,可是不知為何,1000字彷彿是我的極限,當每次超出這個字數後我便再也沒有動力繼續寫下去。慢慢的,寫作的夢已經變成了白日夢,或許我心中仍然想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但是已經埋了在心底的深處。

這個情況一直持續到中二。中二那年我的同桌是一個很沉迷日本動漫和哈利波特的女孩子。她經常和我聊不同的書不同的故事,有時候她會表達對原作者的劇情的不滿,當時我覺得這個思想很白痴,那個世界是屬於作者的,就算再不滿你還能怎樣?拿槍去威脅作者嗎?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她。她在聽到後看了我一眼,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然後說了一句我一輩子都記得的說話:「筆是一樣你也有的東西,人家能寫你也能夠改」。

我覺得她在強詞奪理,於是又再追問:「就算這樣那個世界還是不是你的,人家看到會說你抄襲。」

「寫給自己看有什麼抄襲不抄襲,又不是拿去出書」她說得很理所當然。我承認她那時候差點說服我了。

不過我還是不服。「說得頭頭是理的模樣,那麼你有沒有真的付諸實行?」

她眨了眨眼,又伸了伸舌頭,然後做了個鬼臉。「不告訴你。」

「哼!我也不想知道。」這個時候我忽然從她筆袋中打開的一部分看到了一疊卡片大小的紙張。「什麼來?的讓我看看。」我一邊說一邊伸手從她的筆袋中奪去了這疊紙。

「喂!壞蛋!誰說讓你看!」她大叫然後想辦法從我手中搶回那些紙。可是不論身高力氣速度我都比她高出太多,她只能像一隻貓咪一樣不停的跳,但是又拿不到想要的東西。我乘機偷看她那些紙中寫了什麼,結果原來真的如她所說的,她改編了哈利波特然後寫了下來,內容大概是哈利最後會和妙麗在一起之類。

「哇!哈利和妙麗緊緊抱在一起接吻!這種東西你也寫得出!」我不懷好意的笑道。

「甚麼嘛......死神的聖物中也有這個情節......我只是把它從分靈體的幻覺改成真相......」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去到句子的後面甚至有點哽咽,眼睛也已經紅了。

「噢......對不起。」我想不到她會有這個反應,一時之間也呆住了。接著便把那些紙塞回她的手裏。

「算了......反正我也不期望你這種人會懂......」她好像真的在哭。

「不是的不是的,我剛才只是在說笑,其實我也很喜歡寫作——」於是我便把我童年和小學時的夢想告訴了她。

「原來如此,沒想到你也有這一種夢想。可是為什麼不付諸行動?」她擦乾眼淚,一邊把那些紙收好一邊問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缺乏動力,反正就是一超過1000字我就不想寫下去了。」

她托腮思考了一段時間。然後忽然抓起了我的手指尾。

「你要答應我,要把你的夢想付諸行動,然後每天把寫完的作品給我看,做到的話那麼我就......」她大力的給了一口氣「不,你想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喔......好。」我想不到怎樣回應,便答應了她。

當時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再哭,結果沒想到她卻是認真的看待這個承諾。那天之後她每天也催促我寫作,就算回到家後也傳訊息給我要我寫。我忍受不住她的煩擾,於是竟然也真的開始寫作。

我的第一篇作品是關於某大國內的權力爭鬥,故事和歷史緊密聯繫,亦有帶出不少對現代種族關係的反思......大家不要誤會,以上只是一個構想,實際寫出來我是寫不到這些東西的。現時再度鑑賞那時候的作品,竟有種我怎麼有面皮寫下這些東西還給她看的感覺,那些東西用幼稚來形容已經是抬舉。儘管如此,她在看的時候仍然非常認真入迷,好像把它的缺點全部忽視了一樣,而這也鼓勵了我,我不再因超過1000字失去動力,我不停的寫,那個世界雖然充滿缺點可是卻是完整的。

而我和她的關係也越來越緊密,她也不再抗拒我看她的那些改編,也經常和我激烈辯論到底妙麗和金妮誰更加適合哈利。和她坐在一起的這一年,是我寫作生涯中最勤快的一年。

可惜好景不常,青春期的青少年少女關係變化永遠就是這麼快。我和她的關係因為某些事而不再像以前一樣。而寫作的動力也消失了。

當然,我還在堅持寫,可是卻永遠寫不完一篇完整的作品。不只一次我的靈感湧現,可是在完成了序後就決定放下筆睡覺了。那些中學的七不可思議、活靈活現的魔法世界、傷心悲壯的淒美愛情都只存在於我腦中,除此之外他們在這個世界的證明就只有一篇序。

除了我自身的因素外,來自現實的壓迫亦越來越強大。公開考試的逼近使得我幾乎要把全部的心力投放在課業、溫習當中。自由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矜貴。但是可笑的是,這樣的情況使得我的點子越來越多,我倒沒有忽視這些點子,我為我所有想出來的靈感都寫了一篇序,可是那始終只是序,所有的靈感都只有一篇序,無一例外。

動力是很重要的,得到一個新的靈感其實並不難,但是要執筆把它化成一個真正存在的世界就很難。它需要的是時間和毅力。而我偏偏這兩樣都缺少了

因此當我第一次聽到張敬軒的天才兒童時,我的感觸是很深的。因為我的確就是那個「作個序 其餘待續然後睡覺」的人。或許我有很美妙的靈感,或許我有很脫俗的文筆,但我永遠不能證明,因為我始終寫不了一篇完整的故事。

正如上文所提到,現實是邪惡的。不知什麼時候它會製造某些事情出來讓那個被埋在心底的夢想又再度被挖出來。2019的下半年是一個非常難熬的時期,許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在現實發生了。從來沒有人會相信香港警察,亞洲地區首屈一指的警隊,竟然會做出和第三世界國家的警察一樣的事情。香港人是很可愛的,他們團結起來對抗這些不公義的事情,可是卻遭到無情的打壓。有時候新聞真的會令人絕望;大學被圍攻,大學生要爬水渠逃離;黑社會光天化日之下圍毆普通的市民卻不需要承擔任何的後果;多次百萬人上街,而當權者仍然視而不見。

現實令人絕望,於是有空閒時間我便會重回虛幻世界的懷抱,看看不同人所寫的故事來排解。但是有些事情我不能理解,就是Sad End的存在。我不能理解為什麼青春小說中中學的男女經歷了這麼多才能夠在一起,結果結局卻是一升上大學就分開;我也不能理解為什麼男主角經歷了長期的奮鬥,結果恐怖分子還是獲得了最後的勝利。現實世界已經是一個令人傷心難過的地方,為什麼那些作者竟然在他們所創造的世界裏為他們親手賦予靈魂的角色安排了一個悲傷的結局?

在看了許多的作品後,我決定重新開始寫作,不只是一個序,而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我希望我能夠從中為我的世界帶來Happy Ending,或是理解Sad End存在的意義。

我不知道我的動力會持續多久,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一個月,可能是一星期,可能是一天,甚至可能我完成這篇文章後就會上床睡覺。這篇文章可能只是那些我放在一邊的「序」的其中之一。但是,誰管他?我只知道我現在很想執筆寫下一個剛剛從我腦袋中靈光一閃的世界。

寫作是奇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