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皎潔的月亮高掛天上。他與她決定下班後於公司附近的油站喝一點啤酒，來舒緩一下彼此的壓力，她的壓力。

她手中那罐「藍妹」喝完一罐又一罐，他很清晰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喝醉，況且明天還是要上早班，大概都會在「喝」方面有所保留……吧？

「你講呀……我真係做得好差咩？」
「吓？」

她突然這樣問著，讓本來還在談天說地的他措手不及地僅回應了一聲。

「哈……你反應唔好咁誠實得唔得？」她失笑一聲說著，也喝了一大口啤酒。
「都唔係嘅。作為你上司，我覺得已經做得好好。」他也喝了一口才回答。

「真係咩？點解呀？」

她早於半年前由文員升職為部門主管助理，她人緣確實不差。早在文員時已經結識到了一個很照顧她的上司，也認識了不少會幫助她的人，包括面前的他。

「老實講，開頭你係傻下傻下。呢樣做錯果樣又做得唔好，但係……將勤補拙嘛，你一直以泥嘅努力大家都睇到。唔係你點會升到助理？」他又喝完了一罐，邊說邊拿起一邊不知第幾罐啤酒。

「我知架……我根本做得唔好。升到職都係因為有你地睇住，我知佢地一直都覺得Wylie做得好過我。我真係知架！」

聲音明顯的抖震了起來，但她話畢便喝起啤酒來，藉著抬頭掩飾著甚麼。

「Wylie做野係謹慎過你，但係相對地，佢冇你果份果斷同埋性格上嘅開朗喎。」他沒留意到甚麼，因為想跟她著喝，也忙著喝了，一口氣喝完手中的啤酒。

Wylie是跟她一樣，幾乎是前後一起升職成為主管助理。確實Wylie的工作表現遠比她好，但也確如他所說，因為Wylie性格太內向，只懂埋頭幹，卻很少去交際。

「唔係架，我真係差……做得好差……」咕嚕咕嚕的，她「乾」掉了最後一罐啤酒。

「頂你，我都係掃把泥架，我有能力分辨下屬做得算好定唔好。我話好就好啦，你唔好咁冇自信啦！一啲都唔似平時嘅你。」

「咁啱啱點解佢要罵我？咁多人面前落我面……屌我？」

確實……今天下班前，她因為有點小事做錯，被其中一個主管罵得垂頭喪氣。而且是在六七人面前罵，以一個女生來說，確實是個非常大的打擊。

安靜總是來得如此突然，讓人無法反應。他絲毫無法回應甚麼，甚至撫心自問。

「我真係偏心幫佢？定係咁啱果個針對佢嘅主管借題發揮所以屌到咁金？」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們倆於這公司認識之後確實熟得很快，她也是很愛玩、很愛喝的一型人，他們總是去逛街玩樂，下班去喝酒聊天。

因為這樣，所以偏頗她嗎？不肯定，還是因為其他原因……不知道。

「行啦！好夜喇，一路行一路講。」她深呼吸了一下，話畢便拉著他向巴士站方向走著。

「其實……真係唔關事，你知佢不嬲針對你。」他慢慢說出一句不太肯定的話。
「嘻嘻……」她不再說話，沒回頭，只聽到她輕快的笑聲。

「真架……我真心覺得你其實做得好好。」他感覺不對勁，再補一句鼓勵的話。

突然她停了下來，兩隻十指緊扣的手慢慢由前方的垂下而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她轉過身來，鏡片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是多麼的美麗，除了……那滑落著的淚水。

「唔係囉……」

她抱著了他。埋頭在他胸前呢喃著這三個字，連帶那啜泣的聲音完完全全傳到他耳邊。

她哭了？

她曾經在入職後因為做得不好，壓力大得吃不了飯，但沒哭。
她曾經跟他喝得爛醉，整個人拌到摔在地上摔得膝蓋都擦破流血，但沒哭。
她曾經說照顧她很久的婆婆終於病逝了，但她卻來不及去看最後一面，但沒哭。
她曾經說她前度結婚了，還邀請她去婚宴，然後她還真的去了，給了最真誠的祝福，但沒哭。

但，她這次真的哭了……倔強如她終於哭了。

他抱緊了她。慢慢的，一手緊按在她背上，另一手輕輕柔柔的摸著那染成啡色的長髮。

「我做得唔夠好，唔夠多……麻煩到其他人。」她這麼說著。
「已經做得好好，好夠喇。」他輕嘆一聲安慰著說。

她抬起頭，那眼淚已經擦乾。矇朧的雙眼帶著複雜的神情看著他再問著：「真係？」

「嗯……真係。」

時間仿佛停止了一樣，他覺得她的頭正向前傾。他們身高差不多，他只需微微向下低頭便能看著她。

此刻她明顯的慢慢踮起了雙腳，雙眼也慢慢閉上。他……也閉上雙眼了。

觸感是如此的柔軟，仿佛從未被親過一樣。她那櫻桃小嘴上薄薄的雙唇傳來了難以置信的觸感，微絲的酒氣不讓彼此感覺噁心刺鼻，反而更有點畫龍點睛一樣，為這吻添上了完美的感覺。

他清晰記得那是十四、五秒左右，二人頗有默契的張開雙眼才慢慢放開彼此的唇。

「嘻……比佢知道你死緊！」

「佢」是指她的他嗎？還是他的她？他沒多想。

「車……佢點會知？」
「咁又係。」

她突然又拉著他走起來，整個人轉過身來背著走。此刻她臉上的笑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輕鬆，如此的快樂，仿佛剛剛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其實依加好多男女飲多少少都係咁。」就像怕著他真的擔心一樣，她居然反過來先安慰他的說著。

「係咩？即係你平時成日都出去咁樣？」卻帶給了他一點不知為何的……失落。

「冇啊……今次第一次。」

他不再說話，微笑著讓她拉著走……直至到了巴士站。

「大件事喇！就快十二點喇……聽朝實唔知醒！」她驚訝的看著手機說。
「打比你叫你起身囉。」他笑著道。
「你都實唔知醒！而且你住咁近！起身打比我我都遲啦！」她收起手機，故作生氣的說。

「傻啦，如果要叫你起身我一定會早啲起身。」

話畢，她那輛巴士已經緩緩駛到。

「好！咁靠你喇，叫我起身呀！」

他輕輕點頭，揮揮手說再見。

是……醉了嗎？還是她可能……喜歡我？不太可能吧……她喜歡著另一個他，也知道我喜歡著另一個她……。

但確實……親上了。而且為甚麼……不喜歡她，卻是如此的……留戀著？

想著想著，他已經回到家，洗完澡，慢慢睡著了。

……

清晨 04:50 時分。

他搓了搓矇朧的眼睛，關掉了鬧鐘。打開Whatsapp . . .

【同事——可嬣，在線上。】

「呃……」

手指從撥出輕輕移到鍵盤上。

「醒左？」

「😊」

他想了好一會，終於還只是打了一句回應。

「See u late 😉」

……

早上，08:00 時分。

他和她在公司又坐在一起工作，笑著笑著……就這樣……下去了。

為甚麼到現在……如此的……回憶著？
你呢？
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