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春風微微的吹起,綠葉在禿頭的樹枝上重生長出。

我卻在什麼都沒有的天台遇上了他—那個解放了自己的他。

一身白衣裳,白色襯衫襯著白色的短褲子,白色襪子襯著白色的皮鞋,蒼白的臉色卻擁有著一頭不相襯有光澤的,黑黝黝的髮絲,端正的五官為櫻色的嘴脣最突出。他坐在大廈的緣邊,雙手扶著邊旁,脫了鞋子整齊的放在自身的背後,仰望向無盡的遠方,嘴巴開合著好像跟誰在對話中,但周邊只有我跟他。

我在鐵門的後方靜靜地凝視,感受到的只有寂靜與絕望。我推開鐵門時發出了響聲,他的頭轉了過來,眼睛瞪著我但雙目中沒有我的倒影,像空洞的瞳孔,眼神傳過來的是虛無與靜止。我們四眼對視,我不其然的後退,但我知道他需要被拯救。

一步一步的走近像不要嚇跑小鳥群的俏俏步,他沒有飛走的意思,我走到他的身旁坐下。他看一看我又望回望無際的天空。我想他是個孤獨的人,呆在這好好的陪伴,飛翔的理由就會沒有了吧。
一會兒,他說:「你為了什麼而生存到現在?」

我說:「因為生命可貴,每天都有人離世,亦有人降生,我們要好好的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才行,畢竟大家也不知下一刻的事。」

他說:「才行呀。」
然後又輕輕的拍手,接著說:「多麼標準的答案,模範一樣,但你跟本不是這樣想。」

我壓根不懂他在說什麼,我當然是這樣想才會說出來呢。我沒有錯,老師和家人都是這樣說,珍惜生命的說話。

他說:「生命就好似一支香煙,生命開始的一刻就被點燃了,無法拒絕。慢慢的燃燒著,慢慢的消逝著,最後一切都燒盡了的時候,就不能再點起了,這就是死亡。一步一步的逼近,真相是每分每秒都等待著死亡。當然也有意外的時候,煙頭無原無故的掉了下來,無法預計的。與其讓外界,與別人定奪自身的生死,不如先了結自己的,這才是生命的美,才是生命的的意念。」

他把生命從第二個角度分析,同是一個道理我不能否認他的觀點,同時同一個理想能變得如此黑暗而不其然地驚慌。我不可像他,思想不相同,行為不相同。

街上太多人與車,嘈吵的聲音傳到我們所在的天台上,中年婦人在討論著今天的菜價、大叔們在那次發生了車禍而爭論著、還有學生們玩耍的喧嘩聲。鬱悶,心房對周邊的聲音而一跳一伏也感到痛苦。

他就:「你很痛苦的樣子,但你根本不理會世界發生的一切,因為你爭恨著所有人,你只害怕別人的評價,只想討好別人令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個好孩子,但你真身只是擁有一具腐爛身體和刮掉心臟的行屍走肉,比男妓更嘔心,比乞丏更低賤。」

他為什麼能看穿了我的心?他難道懂得讀心嗎?但他又憑什麼指責我?

我說:「對不起,我不知你在說些什麼。街上的人都是和善的人,對每天能與他們一起活著我感到無比的愉悅,待人友善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再一次的假裝,口裹說不的借口,片面且充撐場面的說話。我不禁的冒汗,呑了一口口水。

他說:「應該?你也不肯定自己的信念,你只是把別人的說話搬字過紙而已,不要看得自己有多麼的孤高,高處不勝寒,你最後只會跌得更痛呢。」

我不能理解,不能認同他所說的一切,只要我有認同的念頭,就是我的敗北,信念的催毀。明明是我來拯救他,現在卻被他指責得一無所有,為什麼一個拯救他人的無名英雄要受如此的對待,他懂我的什麼。

我忍受不了他的傲氣,說:「那你又懂什麼,對人好又有什麼不對,別人又會同樣對待自己,做一個別人喜歡的孩子總好被別人討厭。你說我孤高,那你呢?你又不是自以為是的站在高嶺對我說一堆狗屁似的說話,你憑什麼責備我?」

他思想了一會,左手托著下巴,說:「憑我就是你。」

真的不知道他如得出這個結論,發傻了嗎?我就:「痴人說夢話,況且我不是你,我倆壓根就不同。」
我扯著衣袖說:「看!我穿得五光十色,打扮不俗,皮膚也好好的護理,樂觀的心態;而你則穿衣單調,膚色啞黃得像患者般,更甚是你的悲觀與我背道而馳。」

他在大廈緣邊站了起來,面向著我,風吹過他的身體,衣服隨隨飄逸。

他說:「因為我是你,但你不是我。我才是本體,你只是我假裝的面具,一個不存在的人格。我當初為了討好別人才有你的出現,如今我已經想通了,我們是時候迎來一個結束,回來吧。」

我說:「這是不可能,我確實的存在著。」我不斷踏著地發出響聲。「我是有血有肉的。」

突然,一些玻璃碎裂的聲音,我看看地上,我的軀體像蛋殼般剝落,碎散到一地。我趕快的拿起手提電話,看著熒幕的反射,我的樣子和服裝也變得跟他一樣。

我不能相信及理解這一切,我到底是什麼?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人,我的一分一秒也確實的流走,我是確確實實的人。

在我呆著深思的時候,他說:「從一開始就是一體,你是為了什麼來到天台?」被他這樣的說,我也不知道上來的目的。我說:「我是來晾衣服的。」隨心的一個籍口。

他說:「但你一件洗好的衣服也沒有在手。」

我被自己所說的話困了起來,無法答辯。只有一樣我是知道的,我不是他,思想不相同,行為不一樣。

他說:「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寫道「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你的出現就與此話一樣,你是我的對立面,思想對立,行為對立,你是生而我是死;不同的是,你將會回歸於我一同永存。」
「你的出現因為我對世界的厭惡,別人的眼光被我看的過分重要,我最後收藏起本我,避免了世界,才是你的出現,代替我繼續我的人生。」
「但現在你的使命已經完全,生命的目的就是為了死亡,只有極樂才是世界大同。」
「對於無知的事情,人類總是害怕和逃避的。」
「我們就像雛鳥般,擁有飛翔的技能,卻沒有展翅的勇氣。」

每天與他人的溝通,每一句都在預測著別人的回應和感受,害怕著因一句說話而令自己的印象改觀,然後離我而去。害怕著變得孤單一人。人類的天性就是像羊群呢,不論如何否認,最後還是渴求著別人的肯定。

累?也許我真的累了,眼皮慢慢的合上了。我,也不再是我,是他。

天台上了無痕跡,只有一隻白色的皮鞋放在大廈的緣邊;在街上,一名少年身穿一身鮮紅色的衣服長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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