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惡夢》
 
 
仲夏看看手錶,電子顯示屏清楚顯示出時間是晚上七時零四分,一個屬於平常上班族下班後趕著歸家或是餐廳開始忙於晚市營業的時間。
 
他隔著貼上花朵形狀裝飾貼紙的玻璃看著街上的情況。
路人行走的速度好像都比平常看到的緩慢,人數也較少。絕大部份也一手提著皮包、一手拉起衣領,也有些是一手撐起雨傘、另一隻手將身體抱著在趕路。
 
回望西餐廳裡的環境。
昏黃如街燈的燈光映照著這空無柱樑設計的餐廳,米色牆身上掛上了沒甚麼特別意義但統一地是正方形的印刷畫,桌子椅子是墨綠色和桃木色的組合,餐巾為紅白千羽格子,充滿歐陸式的童話情懷,可惜客人不多。
 
「先生。」
侍應生將水和餐牌放在桌上,期間不小心將水濺出。
 
「對不起。」侍應生連忙道歉並打算從圍裙上取出抹布時,仲夏已用手將濺出的水點抹去。
「不要緊,你忙你的吧!餐牌先拿去,我要一杯熱鮮奶。」仲夏將餐牌遞向侍應生。
「謝謝。」
侍應生接過餐牌時,未知是刻意還是不小心的觸及仲夏的手。
仲夏立即看了他一眼。
侍應生連忙道歉:「對不起。」
「不要緊,哈!認真一點看,你長得跟我有點像啊。」
「我跟你?」
仲夏:「也許是從前讀書的學校校服跟這裡的相似,一樣是白襯衫…」
 
「仲夏!」
裝扮得時髦漂亮的女孩邊叫仲夏的名字邊走過來。
侍應生亦趁著這個時間空隙退開去。
 
「不好意思,遲來了。」女孩坐在仲夏的對座位置,雖然神色有點匆忙,但也可能只是裝出來的表情。
她叫伊藤,今天穿著的也是藤木色的外衣,染成啡金色的長曲髮髮尾微濕,這令仲夏想起了桌上的水點。
他用指尖點著較大的一滴水點在桌上畫起圖來。
「外面下雪了吧?」
伊藤點頭:「對啊,我的友人快來了。」
仲夏拿出設計圖:「這樣的話伊藤小姐可以趁這段時間看看房子的設計圖。」
 
「好啊!」伊藤接過設計圖。
同時間,侍應生將熱鮮奶送到
 
伊藤看著仲夏的鮮奶:「沒想到還有會喝鮮奶的男生。」
「嗯。」仲夏微微一笑。
「那麼……我應該喝點甚麼?」
「你叫伊藤,喝紅茶吧!坊間餐廳的紅茶都由不同類茶葉祖合,應該含有不少人體需要的原素。」
伊藤托著頭:「那麼……我的朋友呢?她叫蝴蝶。」
「蝴蝶喝檸檬水好了。」
伊藤吩咐侍應生:「要這兩款飲品。」
 
「我來了。」
衣著樸素如雪的蝴蝶來了,她坐在伊藤旁邊。
而侍應生也是趁這時間退下去。
 
「來看設計圖啊。」伊藤拉起蝴蝶的手,與她一起接過仲夏雙手遞上的房屋設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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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仲夏先生。」
 
仲夏張開眼,身處地已由西餐廳搖身一變成為一間古堡大宅的飯廳。
墨綠色絨布窗簾配淡灰色薄紗、灰白色雲石餐桌、黑色餐具、淺綠色水晶小擺設……
 
「我可沒意思要用這種方式介紹我的設計。」仲夏輕鬆的說。
 
站在窗前的蝴蝶,褐紅色眼珠流露出基於仲夏何以如此冷靜的驚訝:「你是甚麼構造的?」
仲夏打算舉起手指數算,但發覺身體被一些藤狀物所綑綁。
「人體嘛,皮膚、骨、毛髮等等,當然如果說物質原素等又是另一回事。」
「為甚麼我絲毫不覺得你在害怕?是這些藤索不夠緊嗎?」伊藤如影子般無聲出現在他身旁。
仲夏不明白的問:「為甚麼要害怕?」
「因為我們都愛吃會恐懼的動物。」伊藤指向蝴蝶,蝴蝶便如小兔子進食般連連點頭。
仲夏更為不明白:「這東西是綑得夠緊,但我真的不知道有甚麼好怕。」
 
說著,胸前的樹藤「啪、啪、啪……」像中彈般爆開。
 
在旁的伊藤後退幾步,遠處的蝴蝶靜默中輕拍一下背後如白雪般晶瑩的一雙翅膀。
 
鬆綁後的仲夏閃身到飯廳近門的一角:「從前都煩厭於金屬拉鍊不夠順滑,幸好這天穿這衣服,否則也不知道怎麼憑一般西裝外套的鈕扣切斷這些樹藤。」
 
伊藤略帶驚訝:「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仲夏提起手,手錶玻璃面變成一面小圓鏡落在他手裡:「別看我長得一副弱質人仕的模樣,這可是我得意的技術。」他放開手,鏡子落在地上碎裂成小塊:「加上這是我的設計,要逃離根本是易如反掌。」

 
地上的小碎片化成液體後冒出刺眼刺鼻的蒸氣,將仲夏和伊藤倆阻隔起來。
 
蝴蝶拍拍雙翼將濃煙驅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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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走在連接飯廳與客廳之間的走道上,兩旁沒有窗子,只得點燃著的蠟燭發出搖晃的燈光。
「對了這是仿蠟燭設計的燈,只要走過這地板便會因感應而亮起。」
他邊走邊解說著,並看著一列安裝於比頭頂高一點的燈:「全都亮起了,誰?出來!」
 
地上的正方形黑色階磚如紙般輕盈被翻起。
「若這是女孩子的住家,不會太陰森了嗎?」伊藤的藤蔓卷纏起翻飛著的階磚,作出一個隨時會將磚塊飛出的架式。
 
「要是不喜歡,改成像水族館的模樣?」仲夏從口袋裡拿出筆記簿。
 
「我們又不是普通女孩,這種陰沉的氣氛,我喜歡。」伊藤笑笑,可是燈光下臉色有點身體不適的發青,這種笑容有如迴光返照下的最後一個表情。
「但已被你催毀了大半。」仲夏欠身檢查起來。
「不要緊的,這不過是設計圖,真實的家還未開始裝修吧!」
「竟然真實成這個程度。」
仲夏將手上的筆向前一揮,伊藤抓著的階磚立即組合成一道未經修飾的紅磚,將她的藤蔓鎖在其中。
 
仲夏還開玩笑說:「痛嗎?痛便叫出聲來。」
他扯起地上的電線,變出十數個電鑽將地板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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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落到地上前,手上的筆記簿一眨眼之間變成一疊厚厚疊起的紙皮給他墊著。
 
「明明是花園前的停車場,為甚麼?」仲夏抬眼觀望四周。
 
「這麼快便忘了?伊藤說這是依據設計圖而創造的,不是真實的。」蝴蝶貼在房間的左上角。
「這樣嗎……」仲夏身後的紙皮又重變回一本筆記簿握在手裡。
「閒時我喜歡彈鋼琴,這是為我而設的琴室嗎?給我好好介紹一下。」
 
仲夏乖乖走到鋼琴前拉出椅子坐下,將筆記簿放在鋼琴上。雙手離開筆記簿的一刻,枯木色的紙張冒起一條條黑線,音符像嫩芽生出般在依附在黑線上。
「有甚麼好介紹的?只是間普通不過的琴房。」仲夏按下琴鍵,發出每個人都熟悉的琴聲:「很久沒接觸樂器了。」
手指放開的一刻,白鍵彈出變成近似成人高度的白色木人偶。
仲夏再按琴鍵,黑鍵在他指下變大成黑木人偶。
 
「我不喜歡玩偶。」蝴蝶從天花板上撲下。
「正確來說是士兵人偶。」仲夏糾正。
蝴蝶伸出手:「那又如何?」
白人偶從腰間拔出木劍劈向蝴蝶同樣是白如雪的手。
蝴蝶沒有躲,直接捉著木劍使力將它扭斷。
白油漆下近似膚色的木劍碎塊本應向外散開,但這時卻出奇地向著蝴蝶的手飛去,像是白色的身體吸引了白色的木碎。
白木偶像竹篾般破開,碎裂成尖刺插向蝴蝶的手,像木工藝手鏈般圍繞起來,一圈圈的將她整副身軀包圍著。
 
「還有你,上吧!。」仲夏指揮黑人偶
 
黑人偶跪下,架起木槍發出子彈向蝴蝶作出連串發射。
 
正當仲夏以為要完結的時候,濕冷的樹藤像背包帶般纏繞在他的臂膀上將他連同鋼琴椅子向下拉,穿過琴室地板直接落到設計圖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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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剛好落在廚房的爐具上。
 
「幸好沒有預先設計一個能煮人的大窩或是焗爐。」仲夏笑說,手上握著離開琴室時剛好能拾起的琴譜當扇子撥起來。
 
「將你切割成兩磅裝蛋糕的小塊也一樣可以放進焗爐裡去。」纏在臂膀上的樹藤長出尖刺沒入仲夏的皮膚裡並逐步收緊,在他肩上拉鋸出一道參差的傷口。
仲夏:「文明一點的話應該用一些現代化的工具,例如刀子或是其他。」
伊藤:「死到臨頭了,還說無聊事。」
「那邊有刀具。」仲夏向窗邊的位置指去,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便變成一把剪刀。
 
仲夏快速地將纏在肩上的樹藤剪斷,逃脫於樹藤的纏繞後翻滾到冰櫃旁稍作歇息。
身上的襯衫變成紗布將傷口包紮起來:「第一次感到戀愛帶來的實際得益是甚麼了。」並用剪刀將多餘的紗布剪斷。
 
伊藤將樹藤收回輕撫著說:「很捧嗎?你提醒我了, 應該用刀把你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入口。」她重又伸出樹藤。
 
「辦得到才算吧。」仲夏歪著頭:「對了!忘了約了女朋友,應快點將你解決掉。」
 
沾在樹藤上,屬於仲夏的血液滋滋聲的燃燒出白煙,再化成小氣泡,顏色是像泡末一樣的五彩繽紛。
 
「午餐時間到了一家著名的海鮮餐廳。」仲夏說。
 
氣泡穩實起來,形成直徑如尾指般的白色球體。
 
仲夏續說:「吃過不同種類的海鮮,味道不錯的。」
 
白色球體破開,各種海產魚類從中洶湧冒出,咧開尖銳可怕的牙齒朝伊藤撕咬起來。
 
「海洋生物都是愛吃你這類植物維生的,對嗎?」
 
背後的冰櫃內也發出擾人的滋滋聲嘈音,仲夏斜眼向旁一看的時候冰櫃門「砰」一聲爆破開來。
 
乳白色毛蟲蜂擁而出填滿了整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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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小看面前這位仲夏先生。」
蝴蝶把臉貼在仲夏胸前。
 
帶絨毛的絲線將仲夏綑綁在床上:「蝴蝶小姐,剛不是說了我已交上女朋友了嗎?請不要這般親切。」
仲夏認出這是給蝴蝶設計的睡房。
 
蝴蝶從仲夏身上爬起:「不止這樣,我還要親切得將你吃進肚子裡。」
 
仲夏偏起頭:「怎麼了?我的木人偶沒將你困住?最後應該是把你鎖在棺材裡一下子壓扁的。」
 
蝴蝶拍拍閃耀著銀光的雙翼:「設計是完美的,遺憾是用料,我這嘴巴輕易地將木材咬爛了。」
 
仲夏恍然大悟:「啊……原來如此,對了,可以讓我在臨死前看看你拍動翅膀嗎?」
「又在打甚麼鬼主意?」蝴蝶將被木刺傷,仍留著灰藍色傷口的手用力按在仲夏頭上。
「沒甚麼,翅膀的銀光教我記起了床鋪的蕾絲裝飾用上了一種金線,這是合用的材料,可是我碰不到所以轉化不了有用的武器。」
 
蝴蝶回頭,伸手抓起床架上的蕾絲裝飾:「你指這些?用不著實在太可惜了。」
 
刺骨的痛楚從左手開始貫穿到右手,使得蝴蝶說話的聲音都抖震起來了。
「很痛!」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女朋友,她叫詩織,所以我在你身體裡用金線結起一個網。」
「沒可能,你都沒有碰到這些線。」
「那就試試看我能不能透過你的身體將物件連繫。」
 
仲夏將蝴蝶身體裡的網收緊。
雪白皮膚下肉體被切割成無數個小方塊,濃稠的綠黃色液體自蝴蝶的嘴巴溢出,滴落仲夏臉上。
 
仲夏呼了口氣:「終於完結了。」
 
話音未落,他已感覺到臉上一陣發熱,腐蝕性液體從臉部開始將他慢慢燒開。
 
「怎麼了?我要被熔化了嗎?」
 
還沒燒到腦袋,意識還剩下的最後一刻,仲夏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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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應生看了看四周,發現不到突然消失了的三位客人,便拾起桌上的東西收拾已經涼了的飲品。
 
當手觸摸到杯子的時候,他的手如觸碰到爆炸品般一陣火熱,還有如被鋒利小刀一下一下刺痛刮在指頭上。
 
「還好你沒有洗手和收拾餐桌,否則我也不能透過沾在你身上的皮屑和桌子上畫出的結界回來。」
仲夏伸手打算拍拍侍應的肩:「謝謝你,小兄弟。」
 
但他的手在本應是侍應生站著的位置懸空起來。
 
「咦?」
仲夏向地上一看。
 
侍應生不見了,只留下一攤像是爆炸後遺下的肉塊血水。
 
「是我回來的時候將你爆炸開了嗎?」仲夏從桌子上跳下,拾起侍應生留下的制服。
 
「對不起。」仲夏穿上他的衣服::「我約了女朋友, 衣服借用一下。」
他又伸出手準備拍拍侍應生的肩,但手又再次懸空。
 
「對不起,錢包丟了,下次結賬。」
 
仲夏惋惜地嘆了口氣後,便離開了餐廳,並在地上踏出一個又一個新鮮血紅的鞋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