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很成功,有些人很失敗。

成功失敗,聽起來像是一種很虛無縹緲,毫無定義的東西,但實際上,很多人都能清楚地分辨一個人是一名成功者或是一名失敗者,看的多數是他們的在某方面的貢獻、成就之類的--雖然更多數的,是看他們銀行戶口裏面的有多少位數字。

成功的人自然很滿意自己的成果,有些人會自食其果,去享受著自己的成功的果實;有些人會繼續往上走,意圖把自己打造成更成功的存在;有些人會走遍全國,去幫助一些在他們眼中弱小的人………無論做甚麼,一般人也會把他們當成另一個層面的人去看待,去崇敬、或是敬畏他們。

失敗的人,也有很多種方法對待他們自己,有些人會努力向上,意圖擺脫自己失敗的名號,有些人會自暴自棄,也有些人會變得狂妄起來,視一切事物為無物,目空一切地活下去--也就是所謂的「自悲變自大」。

有些失敗的人會變得成功,更多失敗的人會繼續失敗。

為甚麼他會這樣的成功?為甚麼我會這樣的失敗?

這一類問題,自人類有文明以來肯定出現了數億次以上,有不少人會寫出一些所謂的成功的秘訣,供世人參詳,但這些秘訣似乎都沒有甚麼用,失敗的人仍然失敗,成功的人仍然成功。

或許,成功失敗的原因,僅是在於你在這個世界的定位而已:你是作為踏腳石的存在,還是接受眾人恩惠,一路走過去的存在。

四月一日。

眾所周知的,今天是一天很特別的日子,在這天,大家可以互相去捉弄和嘲笑別人,或是在某網站某地方公佈自己和誰有了孩子殺了某人買了某物之類平常連想都沒有想過的荒唐事情來,而不用負上甚麼責任,畢竟,眾所周知的,今天是一天很特別的日子。

起床梳洗,焰美曉望向時鐘,是七時二十八分。

然後,她在七時三十八分出門,趕不上七時四十二分的那班車,再在精疲力盡的情況下衝進學校,七時五十九分,還差一分鐘就遲到了。

她在第二節的數學課被問那條很難很難的幾何問題,然後在第四節的體育課摔倒,因為治理傷口的關係而跳掉第五節的英文課,然後在第七節的化學課被稱讚上幾句,最後在三時四十五分下課。四時正放學。

她和幾位朋友一直在X區逛到六時二十二分,然後接到電話,說她的姐姐被車撞了,傷勢很嚴重,要她盡快到A醫院十三樓的深切治療部去,因為適逢下班時間的關係,焰美曉在七時零八分才到達,再這之前,她姐姐已經死去了。

她一衝進房間,在得悉一直很疼她的姐姐已經魂歸故土後,無力地伏在床上哭泣,她的親人想對於她的來遲而斥責她幾句,可是看到這狀況,也不好意思說話了。

「你姐姐在臨死之前,很想和你說一句話。」一位護士在她身旁冷漠地道,「可是,已經太遲了。」

後悔,悲傷,自責,內疚這些感情交雜在焰美曉身上,使她哭泣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時二十一分,被親人帶回家中了。

想起了在姐姐身上的十多度傷痕,她又哭了起來,十五分鐘後,她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入睡。

焰美曉在鬧鐘的吵聲下起來。

想起姐姐的慘況,她已經把上課甚麼的通通拋諸腦後了,此刻,她更想甚麼都不做,在家裡把和姐姐一起的日子一一回憶起來,然後一直頹廢下去。

昨天早上還在叫她小心交通的姐姐,到今天已不在人間了。

這樣想著的焰美曉,又開始哭泣起來。

然後,焰美曉的姐姐打開門,走進了房間內。

焰美曉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身旁。

「喂!快點起來吧,已經很晚了,不想遲到的話最好跟我在三十秒內--咦?你怎麼了?」姐姐用手抹去焰美曉臉上的淚痕,「你怎麼哭了?發生了甚麼事?」

在一瞬間,焰美曉就知道這到底是甚麼一會事了,她隨即笑了起來,並回答道:「沒甚麼,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只是噩夢而已?可是你流了很多淚……」姐姐關切地問。

「只是噩夢而已,醒過來就沒有事了。」焰美曉作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對姐姐微笑著:「早安。」

「啊?早、早安--到底你怎麼了?」

「沒甚麼。」焰美曉說罷走進洗手間內。

看著掛在洗手間內的時鐘,焰美曉決定今天也要精神充沛地活下去。

「姐姐,過來一下。」在出門前,焰美曉跟她道。

「怎麼了?」姐姐走近她,焰美曉擁向姐姐,雙手抓緊她的背部。

「咦?你、你搞甚麼啊!從一早起來,就變得這樣奇怪了?」姐姐愣了一愣,不知所措地道。

「只是覺得很久沒有這樣做過而已,至我上中學後,我們也沒有這樣做過了。」焰美曉微笑道。

「這個能算是理由嗎?」姐姐苦笑著,「對了,忘了告訴你,今天是媽媽的生日,我們會出外吃飯,早點回來吧。」

「知道了。」焰美曉答應後便走出門外。

下樓到街上,焰美曉看了看手錶,七時三十九分,剛剛好能趕上最後那一班車。

加快腳步,焰美曉向著巴士站跑去。

「你好。」突然,在行人路上卻突然閃出了一個身影擋住她的去路。

眼看時間一點點的消逝,焰美曉有點焦急了起來:「請問你是誰?」

「有點事情,想請教一下你。」那一名衣著隨便的男性,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問道。

應該是某些新式的宣傳手法吧?焰美曉下了結論後,便繼續向前走:「對不起,我還要路要趕。」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身後傳來男性的聲音。

待她走到巴士站的時候,那班車像是配合好一樣,關上門駛走了。

怎麼會這樣倒楣!焰美曉心想,看了看手錶上所顯示的時間,看來今天是不可能依時到校的了,想到這一點後,焰美曉反而鬆了一口氣,靠在街上某店舖休息著。

如果不是那個人阻礙的話,或許我可以趕上這一班車也說不定,焰美曉胡思亂想著,直至下一班車來到為止。她上了車,在人海中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又一次的想起了那個「夢」,也許是因為夢太真實的關係,看到姐姐死去的那一幕仍然使她的心懸著。

為甚麼自己會夢到那些事來的?焰美曉想不明白,至她長大以後,她和她姐姐關係逐漸疏遠起來,焰美曉想不到有甚麼理由會無緣無故地想起她,而且想起她突然死掉。

不過,這個夢似乎可以解釋到,自己其實是非常在意自己姐姐的?焰美曉想著。巴士的門打開了,看見自己的學校,她便把事情放在一旁,走出了車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道路暢通的關係,巴士早到了數分鐘,「……能趕得上!」焰美曉看了時間後道,向著距離不遠的目的地跑去。

下課鐘聲響起,眾人收拾心情離開學校。

今天還真相當僥倖的一日啊,焰美曉心想,差點遲到,差點答不上問題,差點在操場摔倒,像是有甚麼力量在幫助自己一樣。

可是,焰美曉卻感到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今天X店有在做特價,你要一起去嗎?」她的朋友問她。

「不了,你們自己去吧。」焰美曉回答。

她在街上亂逛著。

也許是想去證實點甚麼,也許只是純粹想藉著逛街轉變心情,總之,她到達了那個地方。

為甚麼自己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的?她問自己,卻毫無頭緒,心中的不安更甚。

然後,她目睹了車禍的發生。

一輛藍色的貨櫃車,直直衝向一輛私家車上,然後相繼起火。

焰美曉認得那輛私家車的車牌,是她姐姐的。

震驚與恐懼迅速在焰美曉的心中擴散著,身體先於腦部,她跑向車前,看清楚車裏那一個人,是她的姐姐沒錯。

貨車的司機打開車門,狼狽地走了出來,看到了這般情形,呆站著一動不動。

街上的行人走了過來,對著車禍指指點點著,有人說是貨車司機不對,應該把這類冒失鬼都解僱掉,有人說是私家車司機不對,要檢討一下領司機牌照的標準 ,也有人說香港制度不對,要遊行至政府總部云云,可是,沒有人報警。

焰美曉看到姐姐在裏面昏倒了,鮮血從不知甚麼地方到處流出來,她尖叫著想把車門打開,車門卻緊緊的關閉著。她神情慌張地看著圍觀的群眾,這才有人拿出電話報警來,不過,沒有人願意上前幫助她。

焰美曉取出了自己身上唯一帶著的利器--一把鐵尺,不斷敲著玻璃窗,盼望能把玻璃窗敲破,把裡頭的姐姐救出來,這自然一點用都沒有,漫長的五分鐘過去,一群穿著制服的走過來,讓焰美曉走過一旁,僅僅用了三十秒,就把姐姐從車裏面救出來,然後送上救護車去。

「你是她的家屬沒錯吧?也上車來吧。」其中一個救護人員道,焰美曉顫抖著,好不容易才能點頭示意,跟著他們上車去。

把焰美曉的姐姐送到醫院去同樣是相當漫長的,焰美曉坐在姐姐的對面,睜大眼睛看著她,淚水不斷從眼眶裏流出來,她卻不敢閉上眼睛,生怕姐姐會在這一開眼閉眼之間離去。

突然,姐姐打開了眼睛,眼望向著焰美曉,看起來卻相當精神。

焰美曉好不容易把「迴光反照」這個字眼壓下不想,走過去道:「姐姐!你沒有事吧?加油,很快就到醫院了,你要撐著--」

「聽好。」姐姐的語氣相當堅決嚴肅,以至焰美曉在一瞬間就住口了。「我快不行了,有件事想拜托你去做。」

「不會!你怎麼會這樣就--」車子正在駛向一個急彎,使焰美曉的身子壓回去,也把她的說話打斷了。

「……我的背包呢?你有在拿著嗎?」姐姐打量了四周一眼後道。

「背包?在、在我這裏。」焰美曉從身後把自己一直壓著的背包拿過去給姐姐。

「不需要給我,你替我打開第一格,把裏面的一個包裹拿出來吧。」姐姐命令著,焰美曉照著說話去做,取出了一個紫色的禮物盒。

「還有一封信。」姐姐補充道,焰美曉照著去做,也把信取了出來。

「嗯,看到信上面的那個地址了嗎?把它連禮物盒一併送過去,用郵寄的。」姐姐的臉容開始扭曲了起來,似乎是因為說了太多話而用盡力氣了的緣故。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姐姐你還是快點休息吧!不然你很有可能會--」焰美曉忙道。

「拜托了。」姐姐微笑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焰美曉愣了愣,看著姐姐。

她再也沒有打開過眼睛來了。

把郵件放進郵箱裏,焰美曉再一次的哭泣起來。

現在的時間是十一時二十七分,藉口自己要上洗手間,焰美曉走到醫院附近最近的一個郵箱旁,把姐姐臨終吩咐的事情做好。

哭泣的原因不只是因為悲傷,更多的是因為恐懼。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昨天」也是這樣過的。

「昨天」,她上學、下課,然後得悉自己姐姐的死去。

「今天」,細節上不同,但大致上都是一樣的--這是因為她經歷了「昨天」,感到不安而改變行動的緣故。

實際上,用「昨天」、「今天」來區分這些時間軸實在是有點奇怪--這些事情,都是在同一天內發生的。

四月一日。

焰美曉她,因為某些原因,正被困在這個時間內,不斷重覆經歷這一天所發生的事,直至她睡過去以後,「第二天」便會開始-- 第二天四月一日。

焰美曉躺在床上,她遲遲睡不著。

「這就是夢真實的原因嗎?因為它……它根本不是夢!」焰美曉雙手掩著臉,失聲地叫著:「誰……誰來告訴我!……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的?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聲音在房間內迴響著,可是沒有人回答她。

這一夜,焰美曉拼命堅持不睡,希望可以看到明天--四月二日的太陽。

但不知道為甚麼,到了某時候,她好像被麻醉了一樣,睡了過去。

時間正好是晚上十二時正。

今天是四月一日。

「喂!快點起來吧,已經很晚了,不想遲到的話最好--」

姐姐打開門,看見焰美曉滿臉淚水地凝視著她。

「咦?你怎麼了--」話未說完,就看見焰美曉撲向她,在她的身上哭了起來。

「拜托!請你今天留在家裡吧!」焰美曉用盡力氣地大喊,彷彿若不如此大喊,親人便會就此憑空消失一樣。

「為甚麼?」姐姐愣了愣,不解地問。

焰美曉怔了怔,想不到該用甚麼理由來使姐姐留在家裡。

即使知道自己的親人會在今天下午遇上車禍,但她又能如何?

總不能跟她說「你今天會遇上車禍,千萬不要出外」吧?

「行了行了,今天就替你請假吧。」姐姐微笑道,「姐姐我,每個月也會有這樣的幾天啊--反正今天放假,沒事可做,就陪你一天吧。」

「咦?等等,我不是--為甚麼你會想到那裏去的啊?」

焰美曉還想說話辯駁,不過當她聽到姐姐會待在這裡的時候,就住口了。

如果她一直待在這裡的話,就不會遭到交通意外了。

想到這裡,焰美曉就鬆了一口氣來。

在這一天,她們聊了很多東西,由小時候的趣事,到現在各自的經歷,很快就到了中午。

焰美曉突然覺得,即便她們不說話,只是彼此幹著不同的事情的話,今天亦會是最幸福的一天。

諷刺的是,在四月一日前的每一天,她們都是這樣生活的。

直到下午五時。

「我有一點事情,要到郵局去一躺。」姐姐站了起來,正想往門走的時候,焰美曉捉住她的雙腿不放。

「不行!如果你現在出去的話,你就會--」

「放心吧,我只是到最近郵局去而已,不會花太久時間的。」

「可是……」

「又不是一離開我就會有性命危險,怎麼今天這樣黏我的啊。」姐姐說罷,打開家門走了出外。

只留下焰美曉一人在家。

「如果是步行的話,應該沒有任何問題的吧?」焰美曉自言自語道。

應該?

焰美曉站了起來,連衣服都沒有換,就向外跑了出去。

把最近的幾間郵局都找了一遍,卻找不到姐姐的身影。

「該不會……」原本逐漸減少不安感又一次劇烈膨脹起來。焰美曉慢慢地走向「失事地點」。

在那裏,她終於、又一次的發現了姐姐。

全身都是血,躺在馬路上的姐姐。

「對不起,可是我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直接交這個包裹給那個人比較好……」在救護車上,姐姐苦笑著,把包裹交給焰美曉,「能替我送給他嗎?用郵寄的就好。」

再一次地,焰美曉起來了。

望向日曆,今天仍然是四月一日。

焰美曉的姐姐打開了門,跟她說話:「喂!快點起來吧,已經很晚了,不想遲到的話最好跟我在三十秒內換好衣服!」

自己將會再一次目睹姐姐的死亡。

看到姐姐倒在車廂內,全身噴出鮮血,在車外看著的自己卻幫不上任何忙。

然後,聽著姐姐交托給自己的遺言,再看著她倒下去。

……怎麼可能會容許這樣的事情再一次的發生?

「我決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焰美曉站了起來,堅決地喊道。

「咦?你怎麼了?」姐姐愣了愣道。

焰美曉望向她,然後笑了起來。

「對不起,今天我有點不舒服……你能幫我請假嗎?」
替自己房門上了鎖,焰美曉打開電腦搜索著。

腦中還清徹記得那貨車上面印著的公司名字,在網上搜索一遍,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公司的地扯。

在確認姐姐和其他人都出門了以後,準備一切物事,焰美曉背起背包,打開了家裡的門。

地方離焰美曉的家很遠,乘車前往也需要數小時,在乘車中途,焰美曉構思了許多種使那架貨車停駛的方法。

只要貨車不駛向那個地方的話,姐姐也就不會被那車撞死了。

焰美曉這樣想著的同時,車已到達了目的地。

「你在說甚麼?讓我不把這批貨送出去?」滿身汗水的司機抓著後腦,滿臉不耐煩地看著焰美曉,「這怎麼可能!小孩還是幹回小孩的活去吧,不要來這裡指導我!」

「可是,如、如果你今天送這些東西到目的地去的話,很可能會撞……」焰美曉住口了,連她自己也覺得這句說話實在是太荒謬了。

「甚麼?你是說撞車嗎?」司機舉起拇指指向自己:「跟我聽好了!老子駕車了十三年,超速了不少次,從來沒有一次出事過!行內稱號『超速霸王』就是我!聽清楚了沒?聽清楚了就跟我滾回學校裏上課!」

「你還有稱號啊……」

「住口,跟我滾!」

門被狠狠地關上了,焰美曉被趕出了外頭。

焰美曉望向門,展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剛才走進裡面,焰美曉已經把車房內整個環境看上一遍了,也確認了那輛貨車的位置。

「原來你已經幹過不少次了嗎……那麼,」焰美曉打開了背包,取出了一瓶液體來。

「那待會兒,我就不需要有甚麼罪惡感了。」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那個人離開這裡便行了,焰美曉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十一時四十五分。

一時四十五分。

「呼~好餓啊……」司機把門上了鎖,走出車房外。

「我也好餓啊混蛋!」躲在一旁的焰美曉喊道,自今天起來為止,她連一杯水也沒有喝過,更
不用說吃東西了,躲在那裏已經有兩小時了,現在她甚至覺得自己隨時會在某一個地方倒下去。

但至少,不會是這個地方!

焰美曉走進了後巷,打開了通往車房的另一扇門。

實際上,可以走進車房裡面的通道可謂多不勝數,大至門小至通風口也有,這也是司機為甚麼不把所有門都鎖好的原因。

走進了車房內以後,焰美曉走向那架貨車,然後開始「工作」起來。

三十分鐘以後。

「呼~好飽啊……」那司機走進車房內,開始把一箱箱的貨物搬進車內。

車房內有某道視線正在注視著他。

在最後一箱貨物也放進車內後,司機擦乾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然後爬上駕駛座去。

「好吧,讓我看看今天要去的地方吧--A街B道C大廈……平常工作量的兩倍啊。」司機嘆氣道,正準備開車之際--

「轟」一聲,車頭冒出一陣白煙來。

「咦?搞甚麼啊……」司機走向車前檢查著。

在司機走向車子檢查的同時,那道視線亦同時消失。

「這樣就能結束了?」焰美曉問自己,此刻她正在回家的路途上。

焰美曉當然不懂汽車的結構,不過僅僅是把那車破壞掉的話,對任何人來說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光這樣做就真的能結束了嗎?」不安感仍然在焰美曉的心中徘徊著。

以防萬一,焰美曉轉道,走向車禍的現場去。

轉乘一連串的交通工具,到達現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時多了。

站在失事地點,焰美曉不斷仰頭四處張望,希望找到她姐姐的私家車,以確保她不會再遇到交通意外。

不知甚麼時候,一名男子走近她的身旁。

焰美曉僅是專注地留意著路面上的交通情況,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站在馬路中心卻不打算到任何地方,你是想等被車撞死嗎?」那男子開口說話了,突如其來的聲音使焰美曉怔了一怔,然後望向他。

「你是……今天來傳銷的人?」焰美曉問道,隨即想起,她不是「今天」看見這個人的,而是「第二天的
今天」看見他的,說是「今天來傳銷的人」實在是有點不適當。

搞不好他連焰美曉自己是誰也不知道。

可是,身為「不該認識她」的傳銷員,卻說出了以下這番說話。

「正確來說,我們該是前天的今天見面的吧,焰美曉小姐?」

焰美曉睜大了眼睛,一時間不清楚他在說甚麼。

然後,她就看見了那一幕。

姐姐的私家車駛至,駛到這一條街道的路上。

然後,被一架貨車又一次的撞倒。

「甚麼……!」焰美曉雙手掩住了口,「為甚麼會再一次……那車子不是已經被我弄壞了嗎?」

「因為,這是另一家貨車。」男子的聲音在她身旁流過。

待她轉過身來的時候,那男子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條街道一直是交通黑點。

成為交通黑點的原因,主要是它的地形問題:其中一條道路是一條長長的山坡,呈ㄇ形,使斜坡下的行人都不能看到另一邊有沒有車經過而被迫直接過路,同樣地,車子亦因為看不到行人的關係而不能及時地減速。

貨車司機正準備把一批貨物送到某地方去,而要到達某地方去,必先要經過這條山坡。

「哼,已經這樣晚了嗎……看來又要用那一招了。」司機喃喃道,狠狠地踏下油門,貨車迅速地向前進。

突然,有一股寒意從司機的背部經過,就像他加速後,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

「身為『超速霸王』的我,竟然也會害怕?」司機狂妄地大笑起來:「來吧!就讓老子見識一下,能讓我退縮的事物到底是甚麼吧--」

山坡下,有一名女孩,雙手展開,背對著貨車,站在道路的中心。

而在她身後,放置著數以百計的路釘。

貨車在碰到路釘以後隨即失控,打轉滾向左邊的店舖,幸運的是,行人路上面一個人都沒有。

店員看見自己店的大門被一架憑空出現的一架大車堵住,嚇得連忙拿起電話報警。

三分鐘後,一批警員到達,把女孩團團包圍住。

「聽住!你已經被包圍了!馬上繳械投降!」其中一名警員大喊道。

「你看見我身上有甚麼武器嗎?」女孩苦笑道,舉起雙手等待警員走過去。

「純粹是因為我一直很想試試看唸這句台詞而已。」警員走過去想替她上手銬之際,卻發現女孩腰間掛著一件長方體的包裹。

「炸、炸彈!」警員嚇得後退幾步,其餘警員見狀,拔出槍來指向女孩,在他們眼中,這號人物已經由普通的犯罪者升級成恐怖份子了。

「別開槍,否則我將會引爆炸彈。」女孩冷冷地道。「直至七點之前,我都會一直待在這裡,之後就會投降--別想搞甚麼花樣,不然就別怪我亂來了。」

時間是六時二十二分。

看到圍觀著的群眾,在好奇心驅使下,走上前看個究竟。

焰美曉的姐姐,看到她的妹妹正和一大群警察對峙著。

「焰美曉!」姐姐連忙跑上去,不顧警察的阻擬,衝上去跟妹妹對話:「發生甚麼事了?為甚麼你要……這樣做?」

「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焰美曉仍然用著那種平淡的聲線說話,「為甚麼,無論甚麼時候,在我有困難,有問題發生的時候,你永遠是第一個不顧代價、不求回報過來幫忙的人?」

「那還用說嗎?」姐姐道,「因為,我是你的姐姐啊!當姐姐的不保護妹妹保護誰?」

「嗯,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焰美曉笑了,「身為妹妹的我,卻從來沒有感謝過你一次,直到今天,才開始後悔起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姐姐喊著。「你為甚麼要製造炸彈,還把它背到這裡來!難道這樣做就可以改變甚麼嗎?」

「如果真的可以改變甚麼就好了。」焰美曉仍然笑著,但臉上開始流出淚水來。「如果真的可以把你從這連串輪迴拯救出來的話。那就好了。」

「你的目的……」姐姐咽泣著,「到底是甚麼啊!」

「沒有為甚麼,」焰美曉流著淚,微笑著說。

「因為,我是你的妹妹啊。」

焰美曉背起書包,跑向巴士站,希望能趕上最後一班到準時到達學校的巴士。

可惜,在她跑到巴士站的同時,巴士亦關上門,向外駛走了。

焰美曉見狀,反而鬆了一口氣,身體靠向牆休息著。

她在等一個人。

一個清楚這到底是甚麼一會事的人。

在前面多次輪迴都看見的神?人,如果能從他身上套出甚麼話來的話,也許就可以弄清楚這到底是甚

「好吧,現在你有時間,回答我請教你的問題了吧?」傳銷的男人走向焰美曉問道。

「問吧。」焰美曉喘著氣回答。

「明知拯救不了,卻仍打算堅持下去,到底是怎麼樣的感覺?」男人問。

「很絕望,卻仍抱存希望,但愈來愈小了。」焰美曉道。

「嗯,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男人笑了,也跟焰美曉一樣,把身體靠向牆躺著:「能遇見同伴真好,我叫易天恆,非人協會的成員,『背罪者』的其中一人--至少,我是這樣稱呼自己的。」

「焰美曉。」焰美曉道,「現在,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會事了嗎?」

「當然。你知道平行宇宙嗎?」易天恆問。

「知道。」焰美曉點頭。

「簡單來說,平行宇宙就是指一個時間軸存在多種不同宇宙,例如四月一日這段時間,就會有有人的地球和沒有人的地球同時存在,它們互相並行著,卻在某段時間少量地影響著對方。」

「我不是說我知道了嗎?」

「僅是為了確認而已。」易天恆道,「讓我來做一個假設吧:在不同平行宇宙的焰美曉,在四月一日遇到了這件慘劇,然後通通成了瘋子--這對單一宇宙自然損失不大,但對所有平行宇宙來說就是另一會事了--因為在這些平行宇宙中,有當科學家的焰美曉,也有當藝術家的焰美曉,說不定也有把名字倒轉寫的焰美曉,這些焰美曉一旦死掉,對人類文明造成的損失巨大,甚至影響到日後整個宇宙的發展。」

焰美曉睜大眼睛聽著。

「所以,有人做出了這種決定:在眾多宇宙中選出其中一個個體,讓她獨自承受所有焰美曉在這一天經歷的慘劇。以換取其餘焰美曉的存活。」

「是甚麼人能這樣做?為甚麼選的是我?是甚麼讓你這樣的相信?」

「我說過,這只是假設而已--更有可能,我們將會在這一天裏無限輪迴。」易天恆說。「假設是由一名在非人協會的會員提出的,--他能看透所有過去和未來, 是當中唯一一個能和我作交流的人--其餘的會員,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不過,換一個角度想,我們也就是所謂的『救世主』啊--透過不斷承受因果,換來一個個人的存活……為了那些在人生、事業上取得成功的人們,我們就要繼續作為失敗者,沉淪在這個深淵之中。」易天恆嘆著氣道。

「為了使那些『成功者』成功,我們必先要化身為『失敗者』去失敗啊。」

氣氛變得泠淡下來,使焰美曉只得問他另一個問題。

「你一直在說的『非人協會』,到底是甚麼東西?」焰美曉問。

「讓我們這些『非人』聚集在一起組織,說白了點,只是想在茫茫宇宙中找到同伴而已。」易天恆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焰美曉看著他。「你……和我一樣,也在『輪迴』著?」

「對,已經有一百五十天了。」易天恆道。「看著自己愛著的人遭車禍死去,卻毫無辦法的日子,已經有一百五十天了。」

「甚麼?難道你……」焰美曉驚訝地道。

「還記得你姐姐要你送出去的那個包裹嗎?我就是那個收件人。」易天恆指著自己,流著淚道,「我,是她的男朋友啊。」

時間已到,焰美曉放下了炸藥,跟隨著警察上了警車。

整個過程可以說是有驚無險,這使在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當然,焰美曉的姐姐也跟著她上去,警車朝著警察局前進。

姐姐抓緊焰美曉的雙手,在過程中沒有說過一句說話。

焰美曉只是笑著,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拯救了自己的姐姐。

然後,警車被一架私家車撞上。

除了焰美曉外,其餘人都在車禍中重傷死去。

10

「一百五十次……」焰美曉的瞳孔變得混濁起來。「那就是說,我也要經歷一百五十次這樣……的事嗎?」

「依假設來說,這還要使乎到底有多少個焰美曉。」易天恆頓了頓,然後補充:「有多少個有姐姐的焰美曉。」

「難道你就沒有想改變它嗎?拯救不斷被殺害的姐姐……一百五十次,就沒有一次成功扭轉過命運嗎?」焰美曉看著他,期待易天恆會點頭,去告訴她,這一天還有希望。

易天恆搖頭,果斷而堅決地搖頭。

「我在這一天當了很多種職業。」易天恆像唱歌般把一列職業說出來,「除了派傳單外,我還當過冒牌警察啊,郵差啊,交通警婀,貨車司機啊,一百多種職業,一百多種使你姐姐不去被車撞的方法,全部失敗了。」

焰美曉再也沒有說話了。

「在前幾天,我開始留意到你的行動方式有點變異。」易天恆道,「原本該在特定時間發現她死訊的你,卻在最近幾天不斷改變行動,所以我開始調查你,直至發現你也困在這一天裏……我終於找到同伴了。」

「我希望你也能加入『非人協會』。」再一次地,易天恆伸出了手,「最主要為了協會,而是為了我們……如果在這無盡的輪迴中,可以找到一個守望相助的夥伴的話……我想大家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崩潰才是。」

焰美曉看了他一眼,然後也伸手來,和他握手。

「話說在前頭,我從來沒有認同過你的假設。」焰美曉道,「不過,兩個人一起阻止車禍的話,說不定姐姐就可以活下來了。」

「嗯,如果可以的話,那就真是太好了。」易天恆笑了。

11

非人協會定期舉辦的聚會,有兩個人永遠不會來。

眾人很是不滿意他們的行為,不過在其中一名會員的解釋下,最終原諒了他們。

這兩個人被時間所困住了。

在未還清自己身上的債前,兩人只得在重覆的時空中不斷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