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器廠街下了車,中午的陽光在我頭上揮灑著,熱烈地歡迎我這個來自大西北的異鄉人,沿著軒尼詩道徑直地向前走,直至聽見那足以響遍灣仔的歡呼聲,但我沒有閒情欣賞修頓場內精彩的戲碼,內心中的鬱悶早已侵蝕掉我對於外界的好奇心,這一刻,我只想得到一個答案,只是一個答案.......

轉入莊士敦道,遠遠隔著電車軌,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她穿著白色的連身裙,自在地站在路邊張望著四周,我沒有多想,也沒有心思對她做什麼驚喜,便隨著大隊橫過車道,小跑到她的面前,說:
「對唔住,遲咗少少。亅
「唔緊,我都係啱啱到。亅
「咦?你啱啱游完水呀?亅
我看著她剛洗完而未有吹乾的頭髮笑道。
「你都唔係差好多啫。亅
她說罷便從袋中取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我,示意我趕緊堵上那噴發不止的熱泉。

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向右拐進汕頭街內 ,這裏的每一間食店都人頭湧湧,我隨著她到就近的一間河粉店外,加入輪候的人龍。

這時,我被正對面那間毛巾店吸走了視線,那是一間香港碩果僅存商舖連通樓上住屋的複式二用店舖,我對老香港的執迷使我頓時忘掉了心事,全然沉醉於觀察之中,突然,她傳來一句:

「間舖係我嫲嫲嘅,我就住喺上面,佢哋瞓左邊房,我就瞓喺右邊..... 亅
她指手畫腳地為我介紹着,我驚詫地看著她,我向她訴說著我對這些舊事物的好奇,好奇著前舖後居的生活。

「你可以嚟瞓一晚體驗下,我哋可以一張床,我唔介意。亅
不知何時她已拖著我的手,旁人眼中我們很是親密,但在我心中只有矛盾而生的煎熬,逼迫著我要專注正事,要得到一個答案。

湯河都已吃剩一半,再多的話題也掩蓋不到我的焦急,我仍等著她主動告訴我,但這是沒有可能的,我們也知道,沒有人會想面對這場道德審判,她也沒有理由自行結束這場夏天的狂野,自那句「之後覆你。亅等了足足一個星期零三日,我早已失卻了耐心,為我的優柔寡斷與盲目感到羞愧與唾棄。我喝了一口湯,問道:
「你答到未,嗰個問題。」
「我唔知點講。亅
她靜默了一會,說:
「我鍾意你,但我同佢之間好複雜,好多嘢要處理...... 一齊咗年幾,會習慣左有佢係身邊,所以有時會心軟...... 亅

云云過後,終於說到:
「我同佢斬唔到。亅
「咁我哋斬欖啦。亅
我故作堅定地說出,
「嗯,但我哋仲可以做朋友㗎嘛?亅
「我已經好辛苦...... 亅
「好丶好,咁唔做喇......係我衰。亅
我點頭苦笑著,擠出一字:
「嗯。亅

她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地移開我的視線,我竟不敢去直視她的雙眼,那伴隨欺騙而來的傷害,直擊我的內心,仿如窗外那陳年的招牌,我早已傷痕累累。

這個期盼已久的答案終於來了,卻沒有像我預想一般,能夠像暴雨後的橫街得到徹底的洗刷,使我喚然一新,縱使這是我認為最好的結果,但心底裏卻仍犯賤得不忍這場誤會就此明白。

步出莊士敦道,與她相擁過後,各走東西,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方,這是我能想到對這場偶遇最浪漫的定義。

走在修頓球場外,隔著圍欄看著那場刺激的球賽,迎面而來,再高昂的歡呼聲,再多的喜悅,都不能使我融入其中,我始終是個過客,一個不屬於這裏丶迷途的,異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