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睡得不好。
要說原因我也說不出口。明明手腳已經靜止下來,頭腦的意識基本上已經放空了。我卻完全睡不著,在床上翻來翻去。
我所身處的靜寂是無法想象的,只能用身體的每一部分去感受。無法說話的靜寂,無法移動的靜寂。
來看一看我的心情的話,其實也是空虛得令人可怕。本來我的內心被睡覺的念頭霸佔了百分之九十,意識到自己睡不著的時候卻開始被剩下的百分之十淹沒了。想起三個小時前還沒做好的作業,想起五個小時前那碗難吃的意大利麵,又想起了八個小時前我故意弄壞學校電腦的事情。我開始恐懼起來。不知道那些愚蠢的老師發現了嗎?萬一發現了會知道是我做的嗎?電腦室有閉路電視系統吧?
擔心的情緒使我的神經又開始活躍起來。到了這個時候我的意識會開始變得清醒,身體的觸感漸漸敏感起來。心臟的跳動也頻密了。我對著無人的黑暗嘆一口氣,下床走到窗邊。
窗戶外是一條寬闊的高速公路。少數的車輛在馬路上疲倦地爬行著,種植在旁邊的樹木看起來毫無生氣,樹枝紛紛垂下,大概是在休息吧。大廈裡渺渺可數的人家還亮著燈光,似乎是被什麼不好的事情困擾著,讓他們睡不著吧。雖然我也是被某些不好的事情煩擾著,但我不想與他們相提並論。恍惚只要我和他們的心連了起來,就不會有斷開的一天。或許只是我沒有餘力去關心他人也說不定,反正到了最後也是他們個人的問題,與我無關。
我又嘗試回到床上入睡。這次我想如果自己的大腦不停地想一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或許大腦就可能因為疲倦而入睡呀。我開始想象現在的世界發生著什麼。也許有一堆男女正在某個豪華酒店的房間偷情;也許有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正商議明天的人質劫持事件;也許有一個十多歲的青年正躺在草地上思考著人生的意義。這些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我並不是先知,我無法猜出世界上的每個角落正在發生著什麼有趣的事情。我曾經考慮過「如果能獲得一種超能力的話,你會選什麼」這個問題。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預測未來是最棒的能力。如果我真的猜中了,在某程度上我就實現了這個願望啦。可是再想深一點,還是覺得沒有可能。
當我的意識再次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我很詫異自己居然在無盡的思想世界中成功入睡,也慶幸自己的方法見效,好讓我能準備足夠的精神上學。
今天早上的感覺特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我睡得不好,感覺胸口裡一直有什麼東西卡住我。仔細一看的話卻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把手伸進去的話,除了一片黑暗以外就什麼也摸不到。可能是我吸收了太多的黑暗吧,即是知道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周圍卻仍是淡淡的黑暗。長時間身處在黑暗之中,內心都變得空洞了。書本上所寫什麼早上一覺醒來便會精神奕奕,昨天的煩惱都忘記了的文字都是假的。雖然我沒有什麼在早上發生的不愉快經歷,不過在這一刻,我卻感受到早上其實暗藏各種悲痛呀,只是這些悲痛滲透在一杯清澈的溫水罷了。摸上去是暖暖的很舒服,可稍微用舌頭感受一下杯中的液體的話,確實是滿滿的悲傷味,咸咸的非常實在。看也看不到,摸也摸不到。無論你怎麼用自己的雙手去抓,悲痛也不會被你抓出來。只有親自放膽去感受,才能發現。
我一直都覺得早上的自己和世俗格格不入。不只是外表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我覺得自己仍未抓住這個世界的尾巴,無法跟著這個世界奔走。常人都說以自己的意識起床才是真正的起床,而經過騷擾方式而強迫你起床的方法都是錯誤的,這樣做你只是肉身起了床,但靈魂,以及內心深處的另一個你都沒有醒來。簡直就是行尸走肉。但早上的我是疲倦的,是無知的。除了想盡辦法將自己和世界接通外,好像就沒有任何能夠帶給我意義的事值得我去做了,就跟僵尸一樣,幾乎放棄了思考。其實難聽點說的話,就是賴床。可我不想承認,從頭到尾都不想承認,生怕承認的話就會被人詬病。於是只好以比較文學的意象包裝賴床的行為。我真是世俗啊。臉上的微笑展現了這一切一切的可笑。
我下了床,在床邊用拳頭捶打自己那無力的雙腳。然後打開房門,走進浴室,仔細端詳自己的臉。大致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問題。青春痘沒有減少,嘴巴沒有歪向一邊,鼻子沒有變大,眼睛也沒有變小,只是瞳孔的眼神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原來是屬於早上的灰暗眼神。看著這對瞳孔,我忽然覺得自己對所有事物都有著明顯的厭惡。無論那件事物是好是壞,也要對他表達討厭的情感。甚至連自己也開始覺得自己很討厭。奇怪,我從何時變成這樣的呢?我自己也不知道,也完全不清楚這個想法背後的深層意義是什麼。也許是荷爾蒙的產生導致,也有可能是潛意識受到了什麼刺激而被引導出來的。反正我就是要這樣,我偏要這樣做。
我草草地刷了牙,用冰冷的水洗臉。綠色的毛巾包覆著冷水,然後一下子拍在臉上的感覺非常舒爽,幾乎把所有還在沉睡中的神經都喚醒了。
早餐總是令人煩惱,總覺得沒什麼事比做早餐更麻煩的事了。中午的你不是在學校草草解決,便是跟大夥一起去餐廳一邊打鬧,一邊慢吞吞的吃飯。晚上則是可敬的母親煮飯給我吃。生活基本上是無憂無慮的,比生活在雲彩上的每一粒水滴都要舒適。只是為何我還是如此不滿?所謂的早餐是皇帝的料理,但我覺得早餐說不過就是為人添麻煩,通俗一點說的話就是【所有麻煩的開始】,像討厭,可是永遠都抓不到,吃飽早餐的蚊子。
前幾天的作業還沒有完成。我打雞蛋的時候忽然想了起來。想著作業內容的同時,我又想著明天是星期幾,明天究竟是星期幾呢?我很想知道,卻又懶得去確認。我好掛念,好掛念那個迷失方向的我,恍惚那時候的我才是最輕鬆,最沒有煩惱的時間。其實那段時間又是否真的存在呢?我對那時候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一個真正的人類。為什麼我會這樣想?我可能也永遠無法找出這個答案吧!思想這東西太深奧了,有時候會忽然彈出毫無理性的想法,確實是令人惆帳。少年的生活總是毫無章法的。我又胡思亂想了。少年的生活就像我此刻的思想啊!雜亂無章之餘又充滿了豐富的營養。住在太空的原住民可能沒有少年的生活吧!我看著天空,再三確認。天空上除了沒有一點雜質的藍,應該也沒有什麼比太陽更吸引我注意力的東西了。
日照真是刺眼啊。啊對了,今天是星期天呢。我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