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來自 黃耀明feat.張國榮 - 這麼遠,那麼近
設定於重生後記憶沒有保留。


日代不常到露台,因為她覺得那只是一個晾衣的平台,根本沒有必要經常出去。

起床——上班——下班——回家——洗澡——睡覺。然後第二天她的生活繼續如此循環。

直到她發現了他。

她不知道他是誰,只知自家露台和他家對著。明明有一段距離的公寓,她卻好像感受到他的表情是喜是悲。

一開始是她發現了他站在陽台上,抽着煙看着手機,有時又看看對面風景看得入神。

直到幾天後的傍晚他發現了盯着他看的她。

他只是向着她回應一個微笑,吸了口煙便低頭繼續看手機。

但這傳到她腦袋中好像變成了甚麼信號,而本人也無法解讀。

至此之後,他們每晚都約定俗成似的在露台上見面。

僅只是點頭和微笑,本來朋友就不多的她便覺得自己多了個朋友。

她稱呼他做「海」,只因某次見到他瞳上的反光正是深海的藍。如果藍寶石要選最漂亮的顏色,大概就是他的瞳色吧——她是這樣想的。

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約也是個上班族。雖說不上壯碩,但看得出有稍微鍛煉過。衣着雖是沉色系,但手上的紅色手機倒是被襯托得有點耀眼。基本上每晚至少抽一支煙,應該是個老煙民。

打完招呼過後,便是在陽台各做各事,還是有時會抬起頭確認對方還在不在,目光對上便報以笑容。

明明不抽煙,她也買了盒煙和煙灰盎,只在和他見面時點燃,還故意關燈令火光更明顯,像是甚麼約定訊號燈般。

她也察覺他看自己的笑容其實很溫暖柔和,彷如被暖洋海水覆蓋而不會窒息。

久而久之,她把他當成了一個特別而重要的朋友。

如是者過了幾個月。

有天察覺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有點哀傷。她不以為然,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沒有出現,她才醒覺他那天的哀傷是告別的愁緒。

她才醒覺,他們只不過充其量是彼此熟悉的陌生人。先不說沒有向他道別,她和他根本沒有談過一句。

她甚至連他的真名也不知道,只是自己一廂情願替他改了個名字。

察覺到這些事實的當晚,她坐在陽台上看着對面空無一人,第一次覺得暈眩。

第二朝醒來,她躺在她的床上睡得好好的。只是在陽台暈眩後到在床上睡著的記憶,她全部失憶想不起來。

那天晚上她還是照舊到陽台,把煙點燃挂在煙灰盎上,打開手提電腦趕文件。對面陽台的他也照舊沒有出現。

她便想,把煙燒完就不會再出來了吧。

於是她在手上的煙燃盡前的每晚都在陽台待一陣子,有時看看風景有時趕趕文件。

他還是沒有出現。

這時候,她才第一次感到寂寞。大概是要有之前比較才突顯出現在吧,她內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習慣他的離開還是習慣了他的存在。

又過了很久,久到她以為她放下了這件事的某天,幾位同組的同事難得約出來聚會——當然也帶上她。

她無目的地走進一家小型二手影音店。在這種時代還可以在裏面找到她的年代的歌曲、MD……之類的,只是覺得很稀奇。

憑直覺拿起一張MD——而為甚麼是MD而不是其他更熱門的流行歌,她說不上來。碟中播着不熟悉的語言,但幸好隨碟的歌詞簿有翻譯,才不至於盲聽。

『是誰在對岸,露台上對望。』
『你熄燈,我點煙。』

露台。對望。點煙。

她突然注意到歌詞所說,又因此想起了她自己和海。明明即將忘掉的回憶又再度出現,配合歌詞的想像,她不禁有點不安。

她匆匆買下這隻碟,逃離似的跑出了商店。沒有目的地,就只是受不了那些突然湧現的回憶。

有說,就算再低成本營造的恐怖,只要一剎那的念頭——你就會覺得你背後有誰。

她清楚背後沒有誰,但她覺得背後有誰。

就這樣跑到附近的公園長椅上坐下,長年不運動令她氣喘得有點厲害。感覺總算可以鬆口氣,又見時間不早,便站起走向電車站方向,準備搭電車回家。

雖然是假日,但黃昏的繁忙時段不變,車站依然是人頭湧湧,沙甸魚式的擁擠電車一輛輛駛過。

她總算擠上電車靠窗的門位,看着窗外飛越的風景和黃昏落霞,在迫狹的空間內看得出神。

在這氛圍下,一件發生在遇見他前的瑣事無故衝進她腦袋。

幾個月前收到過一通打錯的電話。對方為甚麼打錯她不太記得,只記得對方的聲音是個乾淨而自然舒服的男中低音。

她不知道為何,但她是第一次不想這通電話那麼快掛斷。無奈對方好像很忙,一道歉完就掛掉了。

回想起來,雖然有點無稽,但她覺得對方會不會就是海?

她望着窗外被黃昏染成橙紅的雲海,又在想,她和海會不會正在看着同一片落霞。

如是者又過了幾天,剩下最後兩枝煙的當晚。

她照舊點燃尾二的煙,坐在陽台上伴隨寂寞看風景。心想着,過客大概就是這樣吧。

心血來潮回頭一看,發現有誰坐在茶幾旁。

她驚訝得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是海。

為甚麼?

「日代千鶴小姐。」他開口,和預想中的聲音一樣。

為甚麼他會有這裏?為甚麼他會知道我的名字?

太多問題堵塞在喉嚨,思緒混亂地碰撞在一起,一時間她說不出任何話語。

他繼續開口,「你認識我嗎?」語尾的笑容帶着他一貫的溫柔,成了她內心的冷靜劑。但她仍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次的原因是因為她在哽咽。

好像花盡終身終於等到了甚麼似的,她眼淚一下子在他面前爆發了。

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她只懂撲進他的懷抱裏,默默地哭着,他也只是溫柔地掃着她的背。

「你明明就知道的,我到底是誰。」疑問句變成了肯定句,她抬頭看發話的他,看見他勾起的的嘴角竟帶有一絲她看不透的魅惑。

她再次無緣無故感到暈眩,隨後已經發現自己又睡在床上,時間已是第二天中午。幸好那天是假日,她便攤在床上不想起來。

她不禁懷疑,自己只不過是發了場惡夢。但那些當時的報告、文件進度、那些煙盒火機,又側面印證了整件事確切發過。

當晚,她點燃了最後一根煙,然而甚麼事都沒有發生。

她盯着遠方某一點放空,遠方街燈失焦地倒映在她瞳孔上。她只是好像感覺到,她和他人生裏唯一相遇的機會,好像已經過去。

再過了一段時間,終於重新習慣未遇見他之前的生活後的某天早晨,她如常上班。

等升降機途中,有誰站在了她身傍。正常她想看是否熟人時升降機便到了,她便作罷。然後在電梯內又發現旁邊的是同一個人。

凝住眼淚看清他的臉容,她再一次感到窒息。

她不敢相信他們又可以再次見面。

明明他和自己所屬的樓層不同,她還是隨他後步出了升降機。

只不過走了幾步,她便停下了,沒有再跟上去,就這樣站在原地。

她只是想起,對他來說她只是個過路人。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

是不是自己孤單得太久,有必要為了個陌生人就激動成這樣嗎?

她搖了搖頭,轉身向反方向離開,繼續向她的公司移動。

可惜她沒有看到,他在電梯門關上的一剎回頭。

他從一開始就很在意剛才的她。

他覺得,剛才在他身後的女子,不太可能是她吧,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

所以他只是看着空無一人的等待區,輕輕地嘆口氣。

然後他注意到了,如無意外是她掉落的紙片,像是在甚麼印刷品撕下來剪貼好的句子。

『隔住塊玻璃,隔住個都市,自言自語地共你在熱戀。』

他跟著句子自然地唱出來,如此本能的反應嚇了他自己一跳。

但接下來脫口而出的句子,更是有一陣令自己也不太懂的驚訝。

「日代……千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