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榮哥呀,係我呀,呀強呀!你宜家你邊呀?我地照舊老地方等啦。」

這是榮哥剛從監獄出來第一個接到的電話。

甩掉跟蹤的警察後,轉眼間他也來到了呀強口中的老地方。呀強就在路口上等著他,二十年前兇神惡煞的悍匪,如今已經變成口腔潰爛、髮線後移的三行佬,令榮哥也差點認不出他。

「我一出冊就叫我黎,有咩貴幹?」榮哥冷聲說。

「榮哥,要你舟居勞頓辛苦你喇,我地去樓上間茶樓慢慢傾,班兄弟係上面等緊你。」呀強輕拍他肩膀便帶了他上去茶樓包廂。在榮哥記憶之中,這茶樓原叫作風滿樓,現在已換了另一個名字了。

「茶樓老闆呢?」榮哥問道。

「前年肺癌釘左蓋,宜家易手左比大集團做喇。」說罷呀強便打開了包廂的門,只見四五人,除了兩個是認識的,其餘都是陌生面孔。

「榮哥!」

榮哥起皺眉頭說︰「得返咁多手足?」

「唉,大佬你入咗去之後,成個世界變哂咁,班兄弟走到既就走哂,宜家仲邊有人敢做大茶飯。」呀強嘆聲,拉開了椅讓榮哥坐下。

此時,榮哥看著冷掉的飯菜,看著一班不知哪來的傻仔,他唉氣一聲︰「你請埋啲大陸喱黎乜野。」

「喂!考喇喎,喎天得明簡東話㗎喎。」其中一個陸軍裝跟班帶著鄉音指著榮哥罵道。

「你講乜撚野呀!」榮哥立即拍檯破口大罵。

「榮哥佢啱啱先落黎香港,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啦。」呀強立即為下屬護短。

「收皮尼班寫港燦!食自己啦!」說罷跟班憤然站了起來,一面不屑地離開包廂。

「你條仆街!同我企係度!」榮哥也氣沖沖的打算抓著,被呀強阻止。

「算啦,呢啲人留黎無咩意思,對唔住呀榮哥,係我教唔好啲細……」

「宜家呀爺揸旗,唔同世代㗎喇,佢地囂張啲都應份嘅……」榮哥一屁股坐下,默默夾起一塊梅菜扣肉往口裡送,邊嚼邊說道「入正題啦,咁急搵我出黎做咩呀?呢次邊間金行呀?」

「唉榮哥……無人做咁大㗎喇宜家……」呀強搖頭說「啲差佬最近又加人手,你都知咩事㗎啦。」

「又如何,記唔記得當年我地一手AK47,一手金銀珠寶,不知幾風流呀。」榮哥口沬横飛,得意忘形做了個握著步槍的動作,耳朵仿如聽見子彈呼嘯而過,可是當他回憶到入獄的畫面,他的風光回憶又化作了眼前的粗茶淡飯。

「算,咁唔傾大茶飯搵我黎做咩?」

「唉榮哥,我都無話唔做大茶飯,只不過無咁大啫。」呀強自豪地拍了一下手,他的手下便從公事包中抽出幾份地圖「我地宜家轉行做緊呢味,都幾好搵㗎。」

榮哥拿起一份掃了兩掃,勃然大怒:「你叫我去爆格?!不如你叫我收山?!」

「榮哥,宜家咩世道你知㗎啦,我哋一係就金盤洗手,一係就做呢啲偷偷摸摸嘅,兩條路,有得簡咩?」

榮哥聽罷止住怒氣,喝了口茶,等待呀強解說這次的計劃。

「呢次我哋嘅目標係一個一夜暴富嘅梁大導演。」呀強拿出幾張剪報說,上面印著一些八掛雜誌的常用字句,說這導演突然買豪宅買遊艇,再作出各式各樣的「大膽假設」。

“收受外國資金播「獨」,港獨導演一夜致富!”

“梁導演背棄理想幫大陸拍戲,用中國資金又買洋樓又買遊艇!”

“承繼大筆遺產,梁導演揮霍無道!”

「有支針同我講,佢為左逃裞,原來專登租左間村屋放住批現金,港紙又有﹑美金又有,得個呀伯做保安,最重要係就我地偷左,佢都未必敢報警,所以呢次都十拿九穩。」

「呢排有警察跟緊我,過左風頭先啦。」榮哥夾起一塊炸子雞說「兩個月後班差佬應該都廢事再跟我㗎喇,呢段時間好好準備下啦。」

「係嘅大佬!」

經過兩個月的時間,榮哥終於回復真正的自由之身,行動也展開序幕。

一行四人坐著贓車在凌晨出發,來到離村屋不遠的地方等下,一人守車,其餘三人徐步走近目的地。

不出所料,保安老伯已經進入夢鄉,他們靜悄悄地爬過了石屎牆,鎖匠不費吹灰之力撬開了落地玻璃門,他們一行人便魚貫進入村屋開始搜索。

卜卜……卜卜……

就在這時,榮哥注意到二樓的動靜,立即豎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安靜,自己則拿起開山刀戒備。

腳步聲越來越大,榮哥靈機一觸,竄了去梯旁的鞋櫃埋伏,叫其他人找地方躲藏。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光線從梯口射出,黑影已經拿著電筒在榮哥眼前出現。

榮哥見狀立刻箭步飛前,一手掩著黑影的口,一手以刀架頸,低聲說:「乖乖哋唔出聲我哋就唔會傷害你,OK?」

黑影一邊顫抖一邊點頭。榮哥奪去他手上電筒往他臉上一照,此人並不是行家,而是梁導演本人。

「得你一個?」榮哥在他耳邊問道,梁導演認聲點頭,身子不住抖動。

「啲錢收埋左係邊?」

梁導演吾吾兩聲,緩緩伸出食指指向天花。

榮哥輕聲叫呀強上一樓,餘下人等用索帶把梁導演五花大綁,用斗大的毛巾塞住了他的口。

「大佬呀……你上黎睇下……啲錢假㗎。」這時呀強的聲音在耳機傳出,令榮哥感到匪夷所思,押著梁導演上去一查究竟。

呀強就在走廊等著他們,他拿出一疊港幣五百紙鈔給榮哥查看,說︰「啲錢就係哂果間房入面,但全部都係咁。」

紙鈔上面就印著「道具」兩字,紙質根本和陰司紙無異。

「屌你老母!」榮哥憤怒起來,一手把梁導演的臉按在地上,以刃面壓著他的脖子說「你係咪玩野呀?!我問你啲錢係邊呀!」

梁導演驚惶地支支吾吾,榮哥唯有把綁在他口上的毛巾拿去。

「啲錢就係哂到……我無呃你……」梁導演像是撞邪一樣,驚恐地震抖著喉嚨說。

「你講咩話?!唔好同我講你靠呢堆陰司紙發達,唔係你因間就等係下面等收溪錢啦!」榮哥瞪大雙眼,把刀尖輕輕地在梁導演頸上劃上一條淺淺的血痕,惶恐地爭扎起來。

「真係㗎,呢呢……呢呢呢堆錢真係用得㗎,我座別墅同遊艇都係用呢疊野買㗎,我仲仲仲用過黎炒股,你唔信可以拎疊去銀行入㗎。」

「大導演你都幾識作故仔喎,家陣即係當我傻仔啦?」榮哥把毛巾一記塞回梁導演口中,手起刀落,昏冷的房間登時給熱騰起來,溫暖的血液不斷由他手掌流出,腥臭味頓時充斥狹小的斗室內。

榮哥顧不上梁導演不斷痛苦掙扎,取回毛巾,厲聲說︰「再唔講下刀就桶你心口,講唔講呀?」

「真㗎……我發誓……」梁導演已經痛苦得沒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榮哥再舉起刀,瞄準另一只手時被呀強阻止了。

「時間無多,我地再搵下啦。」

榮哥唯有收起怒氣,一眾人在村屋地毯式搜索了一個多小時,依然沒有發現,唯有放棄空手而回。

「哼……唔通我呢坐監呢廿年連道具銀紙都變左法定貨幣?」回到大本營的榮哥點起煙看著新聞報導著自己昨晚的傑作,不禁為這次的無功而回嘆了口氣。

這時房門被呀強猛然打開,他上氣不接下氣,像是有要事趕了回來,令榮哥緊張起來說︰「有差佬呀?」

「唔係……」呀強搖搖頭說「啲錢真係用到㗎……」

「你話咩話?」

「琴日啲錢,我啱先入左落櫃員機,又試左去銀行櫃台度入,兩個都入到。」

「吓?」

榮哥立即走到樓下,拿了一張道具五百塊,塞了進存錢用的櫃員機,不可思異地看著存款已被接納一句顯示在螢幕上。

嚇呆的榮哥不信邪,跑了去銀行櫃台把一整疊道具鈔票和一張存款卡放在服務員面前。

「同我入哂佢。」

服務員清楚點算後說︰「先生,呢度總共六千五,宜家幫你入落去。」經過一輪操作後把卡還給榮哥︰「呢度得㗎喇先生,多謝哂。下一位!」

汗流滿面的榮哥看著微笑著的服務員把道具鈔票塞回錢櫃,發起瘋來拔出手槍舉起,引來一眾婦孺驚聲尖叫。

「電視台節目玩尻我?知唔撚知我邊個呀?同我出黎!」榮哥激動地叫道。

驀地,尖叫聲止住了,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對榮哥投以異樣的目光,卻又轉過身來用錯愕的表情互相張看。

「哈!又發埋啲咁既夢。」榮哥把槍指向自己太陽穴,扣下板機。

砰!

「六點鐘新聞報導,今日下午三點,有一個男人係太子道匯豐銀行用槍自殺,懷疑死者係廿年前涉及多宗持械搶劫案最近出獄嘅葉子榮,亦懷疑佢同琴日既入屋行劫案有關……」

「喂,你啲劇情唔好再牽強啲,重作啦。」

「做咩啫,我覺得無問題呀。」

「大佬呀,你知唔知你啲劇情有幾咁夾硬黎呀,啲讀者點會接受呀!」

「咁嘅然現實都係咁荒謬,點解小說唔可以再荒謬啲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