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春,霧鎖淮江.

數艘官船正沿淮河支流北上,緩緩向都城開封前進。其中一艘的甲板上卻是刀劍跋扈,十數名守衛正包圍住一名中年劍客,各人手持矛刀,嚴陣戒備。只見那劍客臉上無喜無憂,雙手抱胸,劍在腰間的鞘中而未出。黑長的頭髮隨風而飄,一如淮河之水氣勢磅礡。

一名守衛的頭目向其罵道: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我大周官船,可知死罪?"

中年劍客沒有答話,忽然白光一閃,那頭目的頸上現出一條血痕,登時倒斃地上。其同僚不及反應,只見原本於那劍客背上的長劍已在其手,又感到一股寒氣入侵體內,致全身發冷。中年劍客連刺敵人胸口,登時又殺了兩守衛。官船上其餘的人勉強排好陣形,兩人攻出,分襲劍客面門、後腰,劍客一躍而起,避過夾擊,再在半空中打個筋斗回身斜劈一人,那人以劍相擋,卻不勝其力,長劍猛然脫手飛出,插進另外一人腹部。

一名穿著官服的人在船艙的門口處偷看出來,見情勢不對,立時驚惶失措,大叫大嚷:
"快替我抓住他,殺死冷面刺客者自當重重有賞!"

更多的守衛從船艙裡湧了出來,形成逾數十人的包圍網。

不對勁。

中年劍客心想。儘管他早已習慣在千軍萬馬中刺殺目標,但多年的刺殺經驗同時告訴他。

真的不對勁。

沒有時間多想,中年劍客從剛才的呼叫聲中意識到獵物的位置,立即向船艙疾去,沿途守衛雖眾,卻無一人能阻他前進,所過之處只留下一條長長血路。這時那大周官員正欲躲進船艙,中年劍客持劍向艙門運勁一指,內力隨劍鋒激射開去,大門炸開,只見周官被震得彈開兩丈,倒在甲板上氣絕而斃。隨行的兩艘官船此時才迫近主船,箭手見中年劍客立於甲板,紛紛發箭,中年劍客以長劍格開敵箭,退到船側一躍投江,便消失於洪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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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店內的客人紛紛對正狼吞虎嚥的夏齊為之側目。挨了一整日餓的夏齊實在沒有心情理會旁人目光,他只想將桌上的飯菜如箭般倒入胃中,也沒空計較自己的食相如何。吃了一會兒,終於有飽肚的感覺,夏齊嘆了口氣,心想今天也算倒楣,連偷了幾個路人的錢袋銀兩也少得可憐。幸好臨到黃昏,總算從一個富家公子盜得數兩,才夠銀兩吃這頓飯。

這幾年來滁州雖沒有戰事,但自從柴榮繼位成大周天子,便一直對淮南江北地區虎視眈眈.另一邊廂,李璟即位唐主後卻無復開國之盛,唐國北方邊緣地區全落入地方幫會控制,鬥爭頻起,害得很多富戶紛紛南遷避戰,夏齊這些小盜賊生活亦變得艱難。夏齊年紀雖未及二十,亦明白長此下去並非辦法,心想若然盜夠盤川的話,必不再留此地,改往南下覓食,反正自己舉目無親,四海為家也自是了無牽掛。

夏齊正想得出神,忽見一名中年漢子昂然步入食店,夏齊看他一身錦衣綢緞,估計他必是遠行路過的商人,因這等衣著光鮮的人已久未在滁州出現。夏齊打量了這人一會,見他叫了好幾埕酒,又從衣袖裡拿了一碇金子放在桌上,引得店小二急忙過去共恭維一番。這人不久已喝得半醉,隨身又沒有任何武器,夏齊計上心頭,暗呼他的南下大計終有著落。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那漢子拿著還未喝完的酒壺離開食店,夏齊也匆匆付帳跟在他身後。早在食店內夏齊已觀察到漢子的錢袋就在他腰間後方,故一路緊隨他背後等待機會。中年漢子一晃一晃的在街上緩步走,有時還撞到路人,之後他就轉了入市集裡。夏齊心想今次真是天助我也,平時夏齊最常下手的地方就是在市集中,因為那裡時常熙來攘往,易於匿藏於人群之中而不被發現,周圍又多暗巷,事敗時也方便逃走。況且夏齊自八歲起便在滁州當小賊,足有十年之多,在市集下手可謂佔盡地利。

夏齊在人群中慢慢靠近中年漢,到只剩兩步之遙時便瞄準錢袋,暗捏傍身的匕首,伸手欲割它下來。忽然那中年漢像絆倒什麼似的,他一個踉蹌,向前仆了兩步,恰巧避過了夏齊這一下偷襲。夏齊生怕他發現自己行蹤,立刻退回人潮之中,再觀察他有何舉動。那醉漢卻似是無心一跌,舉起酒壺喝了幾口,又搖搖欲墜的繼續向前走。夏齊見他沒有提高戒備,便再提起精神,決定再試一次。

中年醉漢在一個賣手帕的地攤面前停了下來,夏齊心想:今次必定不會再跌倒了吧!於是決定側身經過他背後,然後把錢袋割下來。夏齊瞄準腰間快手一劃,此時一道黑影掠過,夏齊竟發現自己劃空了。夏齊回過頭看,那中年漢正在從錢袋拿出銀兩購買手帕。原來那醉漢剛才以極奇詭異的手法,把腰間的錢袋奪到手中。夏齊心頭一震,心想哪有這麼邪門,兩次出手皆被他碰巧避過,看來這敞水該是渾不下去。

正當他猶豫是否應該退去的時侯,市集盡處傳來一陣喧鬧,三個身披白色斗蓬的女子騎著馬硬闖進來,很多人為避開馬兒而跌在地上,有些攤檔也被馬兒撞至倒下,情況混亂。帶頭的女子左顧右盼,一副尋人的樣子,夏齊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正打算拔腿就跑,突然一股寒氣襲體,身體竟僵硬了,不能動彈。夏齊平時雖然身手敏捷,不過他絲毫沒有練過內功,故不懂運內力相抵,結果弄得如此狼狽。這個時候市集的人都跑掉了,有些則躲進店舖中從門縫偷看出來,整條街道就只剩下那三個女子、夏齊和那中年公子。夏齊勉力望向遠方,見那三個女子皆用薄紗遮掩著臉,故無法看清樣子。

三個女子品字形排開,帶頭的顯是首領,叫道:
"冷面刺客,快交出本門信物,否則休怪小女子無禮!"

那中年漢仰首冷笑了幾聲,轉過身來面對三女,這時他竟已醉意全消,夏齊不用多想,就知是他身上的寒氣使自己現在不能移動.剛才兩次出手盜錢失敗,顯然也是被這人耍了。原以為有幸運之神眷顧,誰料竟遇上怪客,變成送羊入虎口,更不知這人制住自己為何,想到這裡夏齊實在有苦自己知。現在只能盼他們兩方打起來,趁混亂逃跑,否則自己的後果如何真的不敢想像。

中年漢淡淡說道:
"楚某不是小偷,從來只會殺人,不懂偷竊,自問天下皆知,你們天策門的聖女跟楚某素來更是河水不犯井水,我何必要偷貴門聖物?再者,你們憑什麼說是我盜你們的東西?"

這名被叫作冷面刺客的中年漢與天策門三女相距超過十丈,但他卻只需輕聲說話已能把聲音傳到三人耳中,足見內力之純厚。

"當日你在淮河上登周國官船,有過百人在場目擊,冷面刺客江湖無人不曉,豈有錯認之理?殺我門人,盜我門聖物者捨你還誰?"
帶頭的女子道。

是陷阱。我被設計了。

冷面刺客恍然明白究竟當日船上有何不妥:守衛人數太多了,遠超一個周國縣官應有的數量。當日肯定有其他重要人物在船上,才會有幾艘官船護送。顯然有人借自己的刺殺行動聲東擊西,在船上盜去東西,再誣衊自己來掩人耳目。

"你們既認定我是盜賊,有本事就來取回吧!"

冷面刺客對尋仇者早習以為常,即使面前是江湖至高無上的天策門,仍是淡然無懼。

帶頭的女子將腰間的佩劍拔出,擺出隨時出擊的模樣。身後的女子卻策馬走到最前面,攔著她道:
"大師姐,師父曾叮囑我們,真相若未查明,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冤狂好人,實有辱我門名聲!"

"閉嘴!這人驕橫跋扈,不教訓他一下才真的是辱本門名聲!"

白袍師姐不待後輩回話,便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騰空越過攔住她的同伴,直撲向冷面刺客。二人相隔雖遠,但她在空中一口氣也不用換,內力和輕功之精純實令人驚嘆。冷面刺客隨手從攤檔拾起一支木棍,橫撥迎面而來的劍,心中卻是大駭,想不到天策門的人出招如此狠辣,第一招就直取面門,一心要置人於死地,心忖被盜之物的重要性比自己原先所想的猶有過之。

冷面刺客把木棍當成長劍,展開身法。他的步伐輕若踏雪,卻快如脫兔。白袍師姐雖主導攻勢,不斷嘗試取他要害,但每次眼見要刺中,冷面刺客都在關鍵的時刻避開了她,情況就如剛才他三弄夏齊一樣。白袍師姐見他身法詭異仍不露懼色,改刺為劈,集中攻擊冷面刺客的下盤,希望藉此擾亂他的步法。
冷面刺客忽然一個踉蹌,停了下來,白袍師姐心中大喜,急忙伸劍刺向他腹部。冷面刺客竟不移開,蹲在原地,身子向左彎來,以美妙的孤度巧巧避過這一擊,還借勢回身直點白袍師姐肋旁。白袍師姐昔才見機不可失而全力一擊,沒想到竟中了冷面的計而露出破綻,但右手長劍既出,怎趕得及變招檔格?白袍師姐也是了得,眼見她要被木棍點中,她突然拂起左手的白袖,及時以纖細的玉掌橫掃木棍。掌棍相交,勁氣激發,二人皆後退了幾步回復對峙。

夏齊初次目睹武林高手過招,正看得熱血沸騰,忽然才醒覺身體再沒有僵硬。原來冷面刺客因分心應付白袍師姐,沒有再將寒氣注入他體內。夏齊雖不想錯過這場惡戰,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心想還是趁冷面刺客無暇理會自己早溜為妙。就在他四處張望尋找最佳的逃走路線時,夏齊被地上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它就是今天這一連串倒楣事件的原由-冷面刺客的錢袋!

夏齊回想剛才冷面刺客以精妙手法把錢袋弄到手上以避開夏齊偷襲,三女便緊接出現,推斷冷面刺客在拿木棍接招時為空出雙手而把它棄在地上。這時隨行的兩名白袍女子人已下馬,分立師姐兩側欲保護她。

白袍師姐一聲嬌叱:"不用助戰!"

便執起長劍再度刺向冷面刺客。夏齊悄悄地蹲下身來拾起錢袋,接著跋腿衝往轉角的暗巷去了。